小说书本网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。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红楼之族长乱点鸳鸯谱 作者:鹿王本生 文案 贾府唯一一个进士竟然不做官不理家要出家做道士?哼哼,宁荣二公可不答应。贾敬吃了丹药魂归太虚幻境,知晓前因后果,他怎能容忍贾府树倒猢狲散,亲生女儿惜春落到缁衣乞食的地步! 贾敬向警幻仙子求来一次重生机会,这一次他绝不做甩手掌柜。阖府男婚女嫁必须得到族长首肯,不许贾府再进一个搅家精。 中山狼要配河东狮,恶人自有恶人磨! 呆霸王喜娶尤三姐,外柔内刚悔之晚矣,看铿锵玫瑰如何收拾薛文龙,夫妻双双把家还; 甄英莲要嫁珍大爷,受了这半世的折磨终得好归宿; 薛宝钗不争金玉缘,做宁府宗妇,广阔天地大战商业奇才; 林如海择婿承家业,贾宝玉入得了他法眼吗? 内容标签: 红楼梦 豪门世家 宅斗 重生 搜索关键字:主角:贾敬 ┃ 配角:贾元春薛宝钗 ┃ 其它:红楼梦 ==================   ☆、死金丹贾敬游幻境   都城的冬日,朔风凛冽。一到天黑,城中还余少许灯红酒绿之处外,城郊到处一片萧瑟,附近的农家早早地紧闭门户,躲避风寒。   玄真观却灯火通明,一个清秀的小厮托举着漆盘呈给贾敬,盘内用红绫包裹的一颗金灿灿的丹药。次丹乃玄真观的方士贾道所练,贾敬吃他练的丹一非一两日。这贾道是世外高人,他练得丹药千金难求,更重要的是确有奇效。贾敬吃一日便觉得通体舒泰,一日不吃焦躁难安。因此,他是断乎离不得此人的。   “来人!把门窗都打开!”贾敬命令小厮玉柱,声如洪钟。   “老爷,都说这热身子不可被冷风吹,您还只穿一件薄衫,要是冻病了,小人怎么向府里的大爷交代。”   贾敬瞪了玉柱一眼,这小厮是他儿子贾珍送来服侍的,只因他长得清俊柔美,平常便多宠几分。   “快去!”贾敬加重了口气。   玉柱无法,只好领命。   窗户一开,一股冷空气长驱直入,玉柱打了一个激灵,穿着棉袍瑟瑟发抖。贾敬却迎风直立,外面已经是冰冻三尺,屋檐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柱,少说也有三尺长。他丝毫不觉冷,只觉得周身似火炉一般散发着热气。   贾敬就这么跑解马似的在寒风中吹了两个时辰,突然之间,那股似金钟罩保护着他的热气消失了。只一阵微风,他就觉得侵肌透骨,不禁毛骨悚然,立马躲进了房门。一面速命玉柱生炭火,把暖炉烧得旺旺的,一面盖了两床棉被,牙齿犹在打颤。   就这么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夜,第二天早上玉柱醒来没听到动静,心下不安,揭开被子一看,唬得面如纸灰。原来那贾敬面皮烧得紫绛皱裂,肚中坚硬似铁,早已魂魄归西!   “老爷宾天了!”玉柱慌慌张张跑出来,大喊大嚷。   另外一个小厮名唤玉成者,比玉柱稍大,最是个调转古怪的东西。此人以往一直是贾敬的近侍,不想玉柱一来老爷就不准他近身,深以为恨,如今逮着机会就骂玉柱:“老爷天天修炼,定是功德圆满,升仙去了。你乱嚷嚷什么?真是蠢笨如猪!”边说边上来打,引得一片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。   又有人张罗着去贾府送信,四下一片忙乱。   贾敬魂魄悠悠荡荡,飘过乱哄哄的道观,荡过贾府,远远地看到贾府。两座大宅占了宁荣街一大半,更有贵妃省亲新建的大观园,更是峥嵘轩峻,果然有皇家气派。   最后,他荡悠悠至一所在。但见朱栏白石,绿树清溪,真是人迹罕至,飞尘不到。贾敬欢喜异常,想道:“定是修行圆满,如今到了仙境,要入仙籍了。”正胡思乱想,见一仙姑袅娜而至,容貌装饰皆举世无双,令人见之忘俗。贾敬忙作揖:“请问仙姑道名?此系何处?”   仙姑莞尔一笑:“我乃警幻仙姑是也,此系太虚幻境。”   贾敬十分欢喜,笑道:“仙姑可是要引弟子入仙籍?”   警幻噗嗤一声笑了:“我玉皇大帝曾历一千五百劫,每一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。你假借修道之名,躲在道观里胡闹。你连这一世的责任都不曾肩负,愚钝至此,还妄想入仙籍?罢了,你随我来,自然有你的去处。”   贾敬听此言,如遭五雷轰,顿时灰心丧气。抬头一看,只见警幻所到之处,一阵烟雾散开,眼前出现一个石牌,上书“孽海情天”四个大字。贾敬摸不着头脑,只得迷迷糊糊跟着警幻仙姑进入幻境之中。   一时又有几位仙子出来,都是羽衣飘舞,面若娇花。一见着贾敬,皱眉嗔着警幻道:“姐姐怎么又引一浊物来此污染我们女儿清净之地?”   贾敬听得仙姑如此嫌弃,早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。   警幻笑道:“上次是受荣国公所托,引其嫡孙以□□声色警其痴顽,可惜痴儿竟未参透。此次是受宁国公嘱咐,难道要我重荣公而轻宁公乎?少不得也引他来经历一番,至于能悟多少,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。”   其中一位仙子说:“那《红楼梦十二支》词曲是为荣府宝玉量身定制的,姐姐这会子冷不防带这人来,教我们哪来得及填词呢?”   警幻道:“无妨。究竟宁荣是一家,就演奏旧曲吧。”   仙子们答应了,一会舞女上来,一仙姑轻启朱唇,唱道:“开辟鸿蒙,谁为情种…”   贾敬朦胧恍惚,觉得无甚趣味,但仙姑歌喉清冽,倒也听得下去。有仙姑恐他听不懂,便拿来词本递给他。不一会儿,那仙姑唱道:“勘破三春景不长,缁衣顿改昔年妆。可怜绣户侯门女,独卧青灯古佛旁。”贾敬如遭风驰电掣,毕竟他曾读书科举,又修道多年,悟性慧根非宝玉一个黄口小儿可比。这些词曲无一不在暗示着贾府衰败,贾家儿女的凋零。而现在所唱的这一曲,十有八九说的是他的小女儿惜春!   贾敬突然觉得心像撕裂了一般疼。还记得当初夫人史氏生下惜春,他当时独宠小妾合欢,根本没顾忌史氏感受。史氏忧思过虑,加上产后失调,没多久就病逝了。   不久后,贾道给他吃了仙丹,一发不可收拾,他干脆抛下俗务到玄真观一心修道。可怜惜春从小无父无母陪伴,始终是他这个当父亲的过错。   有多久没见过惜春了?印象中的她粉雕玉琢,还是刚刚学会走路,招人疼得紧。可当初为什么一点都没考虑过这个女儿的处境呢?贾敬已经不记得了,他感到后悔异常,面上却不表现出来,默默听着其他人的判词,记在心里。   “萁裘颓堕皆从敬,家事消亡首罪宁。”听到这一句,贾敬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,他原来一直以为贾府家大业大,两位国公爷赫赫战功,贾府地位固若金汤,哪怕子孙胡闹一些也减不了泼天富贵。哪里想得到在他儿孙之手就已经一败涂地。难怪古话说“富不过三代”,都是子弟们不长进的过错呀!   想到这儿,贾敬仰天道:“都是我的错,我贾敬上对不起祖宗,下对不起妻儿!也对不起族人!”他忍住羞耻,跪在地上祈求警幻仙子:“贾敬已知道自己上一世错得有多离谱,求仙姑再给一次入世为人的机会给我。敬一定勤勉克己,约束家人,庇护这些水一样的女儿。”   警幻叹道:“宁荣二公是我朝开国功臣,我实不忍心看到贾家飞鸟各投林的惨状。也罢,如今,我便多给你一次机会,嗯”警幻沉吟片刻,说:“即便再多给你几年时间又何妨,但你这一次可一定要好生做人。你想修仙,但须知,滚滚红尘才是绝佳的修炼场。慈父不是那么好当的,族长亦不是那么好做的,你不仅要自身周正,还得带领着整个家族的人走正道。千万不可行差踏错,走回之前的老路。”   贾敬谢过警幻仙子,由一仙姑引去重生门。   贾敬站在重生门口,看着底下万丈深渊,两旁有无数恶鬼伸出手来撕扯。   他心一横,把眼一闭,纵身一跃,跳下了重生之门。      ☆、妒合欢暗计反遭遣      “老爷快醒醒呀!”贾敬悠悠地睁开眼睛,迷迷糊糊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在在拉扯着他,女子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:“老爷,你终于醒了,可把合欢急死了,若老爷您有个好歹,叫我下半辈子依靠哪一个!”   贾敬诧异地看着合欢,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从前竟会喜欢这种女子。他皱着眉头说:“好啦,骨头都被你拉散架了。到底怎么回事?”   “是夫人!夫人她推合欢入水,老爷,这次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呀!夫人一定是见老爷宠我了,看我不顺眼,想置合欢于死地呀!幸好老爷你及时赶到救了我,不然这次合欢的小命定然不保。’’合欢抽抽搭搭地说着。   贾敬想起来了,史氏在生完惜春不久,就出现了合欢落水的事情。当时他震怒,对史氏大加呵斥,为了安抚合欢还把本来是通房丫头的她升做了姨娘。为了这件事,夫妻间的嫌隙越来越深。只几个月功夫,史氏就一病去了。   合欢还在啰嗦个不停,贾敬听得头昏脑涨,不耐烦地把她打发走了,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地思考。警幻仙子果然给了他一次再世为人的机会,而且看着情形,他回到了史氏诞下惜春一年之时。也就是说,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!   仔细想想,合欢落水这件事大有蹊跷之处。史氏本就是心高气傲的小姐,平常劝他读书上进常有,心狠手狠之事却从无。更何况此时心思全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身上,怎会无故推一个丫鬟落水?何况那落水的静园平常人迹罕至,自己为何刚好经过遇见呢?   贾敬越想越疑惑,他干脆起身来,去探探史氏。   贾敬因为不叫人跟着,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凝禧堂,此乃宁国府正房,史氏作为当家夫人,就住在凝禧堂后院。而贾敬,平常就喜欢跟姨娘丫鬟胡闹,住正堂反倒不自在,因此他几乎不在凝禧堂住,多半时间反倒在书苑。这书苑小小巧巧,倒也别致。最重要的是,书苑西面便是一个角门。不但贾敬从这进出方便,假若有王孙公子,或是优娼名伶,由此进出玩乐,亦不至惊扰他人。贾敬当年一味高乐,差点连宁府都翻了过来。当初史氏倒是狠劝了几次,无奈贾敬只当成耳旁风,从来没听过。史氏也只好无奈作罢。   “夫人,你要跟老爷去解释清楚呀,难道由得合欢那个小蹄子冤枉吗?”这是惜春乳母王妈妈的声音。   “随他吧。若是在他心里我是那样的人,我怎么解释他也不会听的。这么大年纪了,连珍儿都娶媳妇生孩子了,难道还要我这个老婆子像戏里扮的那样跟个小丫头子争宠吗?”这是史氏的声音。   “夫人说笑了,夫人正当年哪。看看这刚生下来的小姐,白白嫩嫩的,多可爱呀。夫人便是不为自己,也要为小姐打算哪。”   贾敬听了鼻头一酸,史氏年近四十,自打十几岁嫁进贾府,跟他做了半辈子夫妻。史氏乃荣府贾母内侄女,幼时两人也是见过的。当初亲上加亲,自以为一辈子和和美美。那史氏自是大家闺秀,美人坯子,可他从不知足。有了贤妻想要美妾,成亲之后就把史氏忘在脑后,什么高的、瘦的、圆的、扁的、像的、臭的都只往房里收。   他推门进去,王妈妈看到他唬了一大跳。   “老爷怎么来了,也不通传一声。王妈妈,你去吩咐人来上茶。要前日婶婶送过来的老君眉。”   王妈妈行礼下去了。贾敬心头一热,史氏心细,总记得他的喜好。   “我来看看…”贾敬说,其实他想说来看史氏,但话到嘴边变成了:“我来看看惜春。”   贾敬把惜春抱在手中,他一个大男人,从未抱过孩子,许是把惜春弄疼了,小小孩子脸蛋憋得通红,哇啦哇啦大哭起来。   “老爷,快给我吧。”王妈妈倒了茶进来,想接过小姐。   “你来教我如何哄孩子。”贾敬和颜悦色地对王妈妈说道。   王妈妈心中诧异万分,表面上不敢露出来,详细地教贾敬抱孩子的姿势。贾敬言听计从,到底是骨肉相亲,血浓于水,惜春好像是感觉到了父亲的慈爱一般,哭声渐次停了下来,不一会儿,还发出咯咯的笑声。   贾敬也笑了,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。这个场景,他逗着怀中小女儿,夫人开心地注视着他们,一家子骨肉其乐融融,这不就是天伦之乐吗?究竟上辈子抽什么风,要舍下妻儿一心去道观呢?   “老爷,您的衣裳…”王妈妈突然惊叫一声,原来惜春拉尿了,顺着贾敬的白色罗衣宽大的袖子滴落下来。   “快帮老爷找件干净衣裳来。”史氏脸色都变了。生怕贾敬怪罪惜春。   “不妨事,不妨事。我的小女儿孝敬,刚出生就懂得给爹爹斟茶啦!哈哈哈!我的衣裳不要紧,你先给小姐换尿布去。”贾敬哈哈大笑着,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惜春递给了王妈妈。   看到贾敬没有动气。史氏和这才松了一口气,她心里暗暗纳罕,这老爷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。   趁着王妈妈出去,房中只剩下夫妻两人,史氏开口道:“老爷,合欢那丫头真不是我…”   贾敬打断了她的话头,说:“夫人不必多虑。我从未疑惑过你。再说,这些小丫头子,你要打就打,要骂便骂,不喜欢了撵出去都使得。你是当家太太,以后这种小事你可全权处理,不必向我汇报。不过”,   贾敬顿了顿说,“合欢这丫头,依我的意思,要尽快撵出去。我这辈子最恨搅家精。好好儿的,离间我们夫妻感情,差点伤了我们夫妻和气。此人断乎留不得。”   史氏一听此言,眼泪滚落下来:“都依老爷…”   贾敬看着史氏,头戴着抹额,脸色蜡黄,一阵心疼。他一把抱住史氏,史氏泪流满面,身体却十分僵硬。贾敬知道她心里还有很多疙瘩不曾解开。哎,上辈子做了太多的错事让她伤心了,只能慢慢来。   于是,贾敬说:“这会子不妨碍夫人休息了。你要好好休养,保重身体。惜春还小,需要亲娘疼爱,此外,珍儿媳妇一死,蓉儿成了没妈的孩子,可怜见的。你这个做奶奶的要多费心。以后府上大小事务还得靠夫人为我打理呢。”   史氏见贾敬说的正是道理,连连点头称是。她本来已经对贾敬不抱任何希望,恨不能像珍儿媳妇,一病死了倒还干净。如今见贾敬转性了,好似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,顿时觉得下半辈子有了希望,把那求死的心收了回来。   “为夫还有要紧事要处理,晚上我再回来。”贾敬看说得差不多了,起身准备离开。   “老爷晚上不住书苑么?”史氏问。   “不住了,我堂堂宁国府当家人,当然要跟夫人一起住正房。以后除非公务在身不能回京,不然我每一晚都住正房。”   贾敬一离开院子,就召管家赖大来见他。   “你帮我办两件事。第一件把书苑的角门封了,以后不得有人在此处出入。此处无人把守,太过自由,难保有人夹带私货,把东西运走事小,若是有贼人进来危及小姐太太的安全倒值多了。此事马上去办,若发现还有人偷偷从此过,小心你的脑袋。第二,把我房里的姬妾全部遣散罢。你去问问她们,是愿意聘到外头去给人做正头夫妻还是愿意回她们本家去。把卖身契都还给她们,去了奴籍,再多给点盘缠,不要让人嚼舌根说我贾府苛待了她们。你且去张罗吧。”   赖大惊得目瞪口呆,阖府上下谁不知道贾敬风流成性。他以往靠着此项得了不少打赏,就连那合欢,也本是他的内侄女。知贾敬贪欢好色,费力气把她弄进府来,自以为做稳了小老婆的位子,连她娘家亲戚也可以沾光。   谁知好端端的,合欢眼看要上位,这贾敬突然性情大变,竟要把所有姬妾遣散。那合欢该怎么办呢?赖大看贾敬郑重其事,知不好强辩的,只得领命而去,不知合欢等反应如何,请听下回分解。      ☆、贾敬如海合力抗天命   第三章贾敬如海合力抗天命   却说赖大当初领命而去,他不过当老爷一时兴起,过后仍要照旧的。与其白忙活一场,倒不如什么都不做。赖大踏踏实实喝酒去了,一顿酒还没喝完,只看见焦大带领一伙家丁,只一见他就把手足绑起来,拖着去见贾敬了。   “越发出息了,老爷我吩咐的事当成耳旁风!”贾敬从鼻子里哼出声音来。   赖大吓得直发抖,大声求饶:“老爷,小的知错了,再不敢了,求老爷看在这张老脸上饶过这一回。”   “今日若放过你,再难服众。”贾敬深知这帮恶奴,坐定主意拿他做筏子,杀鸡给猴看。“来人,打四十大板子,革两个月的月钱,革去大总管职位,以后由焦大做大总管。”   “是!老爷。”家丁们七手八脚地把赖大按住,板子打下去,打得皮开肉绽。   这焦大当初是跟宁公一起战场,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。以往他仗着自己有功,对府上看不惯的事情经常破口大骂,也不顾主子体面,因此主子们不喜。宁府的下人们都是一双势利眼睛,因此他每每遭人排挤。有好事轮不到他,脏活累活倒派他去。   贾敬上一世最厌弃这焦大,如何又让他做总管呢?   原来经过这么多事,他也想通了。上一世自己的行为实在离谱,也须得有这么个人管着。也许,他是替天上的父亲在看着他的。   焦大眼里透着欣喜:“敬哥儿,总算长进了。这些小事就交给我吧,一定帮你办好。”   焦大新官上任三把火,把贾敬交代的事办得妥妥帖帖。那些姬妾,见又是还卖身契,还有不菲的盘缠,乐得趁自己还年轻,出去寻平头夫妻。只有合欢虽不情愿,但也无可奈何了。那赖大见大势已去,自去养伤不提。   贾敬自从把角门封死,就撤去了书苑中一切玩乐事宜,把书苑改成了真正读书办公的书房。这一日,贾敬在书房看公文,突然有小厮玉成送进来一封加急信,原来是贾家姑爷林如海的书信。信中告诉他一个噩耗,贾敏跟如海唯一的嫡子染病夭折了,贾敏如今重病,也危在旦夕。   如海一向同贾敬这个堂内兄最相亲厚,正经的大内兄贾赦二内兄贾政反而不及他。只因这如海是从科举出身,对于同样举业的贾敬比较亲近。加上大内兄贾赦虽然袭爵却腹内草莽,二内兄贾政的夫人与贾敏不和,那王夫人总吹枕边风,也慢慢疏远了。   贾敬收到这封信出了一头冷汗,他以为重来一世他可以改变一切,原来始终还是天命难违。他仿佛看到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运转,巨大的黑影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。   上一世,林家哥儿三岁夭折,没多久,堂妹贾敏去世,外甥女林黛玉寄养在荣府外祖母家,不久林如海也去了。   不,林如海一定不能死,将来贾府若真遇上劫难,还要靠他助我一臂之力呢!贾敬痛苦地想道。如果重来一世,还是要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,那警幻给我的机会何用呢?   他闭上眼睛,在太虚幻境看到惜春判词的那种痛突然涌上心头。从这点上看,他与林如海倒是能感同身受。   贾敬决定,无论如何要保住这个盟友。可该怎么说呢?劝他节哀顺变?不过是寻常客套,把太虚幻境的事和盘托出?只怕他会以为自己疯了。   想了半天,砚台里磨好的墨汁都快干了,最终贾敬提笔在信纸上重重地写了几个字“玉带林中挂”。   这是如海爱女林黛玉的判词,贾敬明白,贾敏只怕保不住了,但愿贾敏去了以后,林如海能够念在林黛玉的份上,振作起来。   姑苏城中,林如海正安慰伤心欲绝的贾敏。   “夫人,别伤心了。没了适儿,我们还有黛玉。更何况以后还会有更多子嗣的,关键是你要保重好身子。”   林黛玉适时给母亲递上手帕拭泪,母女两抱着哭成一团。   林家子嗣稀薄,到如海这一代,只有大女儿黛玉与适哥儿两个。这适哥儿才养到三岁,夫妻俩个爱得跟什么似的,谁成想这孩子福薄禁不起,一病去了。   丫头拿来一封信,如海拆开一看,上面只写着几个大字“玉带林中挂”,这是内兄贾敬的手笔。如海看着这几个字,莫名其妙。他想,这贾敬不是没有分寸的人,写这几个字,到底是在给我打什么哑谜呢?   “是我堂兄的信吗?拿给我看看。”贾敏挣扎着起身。“玉带林中挂,是什么意思呢?这敬哥哥,越来越假道学了。上次母亲来信说,他现在最喜欢跟一帮道士胡闹,这个是他算的卦也未可知。你别理他就完了。”贾敏说。   “内兄不知道打的什么哑谜。”林如海笑道:“夫人别思虑伤神了。”   虽如此安慰贾敏,林如海却深知贾敬不会这么轻浮,在他爱子夭折之际胡闹。也许内兄是要暗示他什么。林如海只要空间下来就会不自觉地琢磨,“玉带林中挂”,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?   玉带林?林黛玉?电光火石间,林如海悟到了,这句话跟他的大女儿林黛玉有关。是在暗示他的宝贝女儿将来会像林中树叶一样凋零吗?   不,这不可能。只要他们夫妻两人活着一日,绝不可能让黛玉落到那般田地。林家乃钟鸣鼎食之家,林如海这一代更是高中探花,如今官至兰台寺大夫,更兼着巡盐御使之职。以林家这样的条件,想寻一个称心如意的东床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。即便有什么事,只要林家在,谁敢欺负黛玉?   但,万一他们两夫妻都不在人世了呢?   林如海感到五雷轰顶。   原来大内兄要暗示的就是这件事。林如海已经完全明白了。幼子夭折,母亲经受不住打击,跟着去了,接下来父亲了无生趣,也去了。这可不只剩下林黛玉一个孤女无依无靠,任人欺辱了么?   大内兄真乃高人也,他勘破天机,又拿我当自己人,把内情告诉我。只是,如今,该怎样避免这场祸事?   “叫大夫来书房见我。”林如海吩咐小丫头。   一会儿大夫带到,大夫一袭布衣,背着大大的医药箱,垂手而立,大气也不敢出。   “大夫,拙荆这病到底怎么样,你实话实说,我不怪你。”如海问。   “夫人中年失子,忧思过虑,这都是心病。”大夫偷偷看了一眼林如海,接着说说,“如今,药石恐怕已经起不了多少作用了。心病还需心药医,须找出夫人忧虑的事情来加以开解,不然,恐怕…”   “恐怕什么?”林如海不禁加重了语气。   “怕…怕是过不了这个残冬。”大夫战战兢兢地说。   林如海跌坐在椅子上,挥挥手让大夫出去。他何尝不知道贾敏在担心什么,林家子嗣稀薄,她是怕在她手里林家绝了后,死了也无颜去面对祖宗。先时贾敏就曾不止一次要给他纳姬妾,可夫妻感情好,他怕真纳了姬妾又伤了夫人的心。   林如海想到这里,叹了一口气,拿定主意,往贾敏房中走去。   “夫人,我知道你一直以来担心什么。无非怕我林家绝了后,你放心,我都听你的,明天就叫管家去找几个身家清白的女子回来。若她们生下子嗣,就让孩子放在你这个嫡母膝下抚养。以后等你身子好了,生下嫡子,就立他为继承人。若是没有,就让咱们的女儿黛玉招婿,以后我们的家业给黛玉继承。你看可好?”   “你把我当什么人了?我只是希望你能开枝散叶,让林家不要绝后。”贾敏流泪,“你的家业爱给谁就给谁,谁稀罕那些身外之物我为的是我的心。”   “好,好,都听夫人的。只要你赶快好起来。”林如海知道,贾敏的心结算是解开了。   此后,贾敏果然放下了心病,配合大夫治疗,面色也一日日红润起来。      ☆、存善心贾珍喜逢秦可卿   第四章存善心贾珍喜逢秦可卿   工部营缮郎秦业府上,秦可卿起了个大早,正跟小丫头宝珠、瑞珠一起在花园搩花,托盘里放着一把剪子和几朵粉红色的芍药。   “可儿,你到正房来,我有事跟你说。”秦业叫住可卿。   秦可卿见父亲这样郑重其事,不知有何大事发生,忙叫宝珠收了花先回房,她自己一个人往正房走去。   “爹,有什么事要跟可儿交代吗?”   秦业看着秦可卿,出落得越发袅娜纤巧,实不落忍伤她的心。但如今一日大过一日,说话就要议亲,这种事还是要让她知情的好。   “可儿,为父讲给故事给你听吧。十几年前,有一对夫妻膝下无所出,焦急万分,于是夫妻两人商议,去养生堂抱养了一对儿女回来。也是前世有缘,这一对孩子,只有女孩养大成人了…”   “父亲!姐姐!叫我好找!”秦钟蹦蹦跳跳跑出来,奶声奶气地嚷道,“姐姐说好了教钟儿念书的,说话不算数,羞羞”,说着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指刮脸。   秦业和可卿都被他逗笑了,秦业自养生堂抱回可卿之后,到了五十才得了这么个儿子,视若珍宝。   “来告诉爹爹,姐姐教你念什么书啦?”秦业慈爱地抱着秦钟,手掌摩挲着秦钟嫩嫩的小脸,把跟可卿谈话的事丢到九霄云外去了。   “姐姐在教钟儿念《诗经》呢,啾啾鹿鸣,荷叶浮萍。”秦钟晃头晃脑地念着。   惹得秦业和可卿开怀大笑。   可卿素来心细,心又重。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,都要度量个三五日才罢。秦业说话半遮半掩,叫可卿怎能不起疑惑。父亲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讲这么个奇怪的故事呢?这些年,她偶尔也听府里年老的仆人提起过养生堂之类的话。这么说,自己不会就是抱养来的那个女孩吧?   秦可卿心神不宁,正巧逢十五,管家打发人来问小姐是否照例去慈恩寺拜佛。也罢,就当出去散散心吧。   可卿上过香,从慈恩寺回来,还神不守舍地坐在轿子里思虑。突然,“啪”地一声,轿子撞上了什么东西,晃得可卿差点摔出来。   “哎呦呦,要撞死人啦!”轿子前一个人直哼哼,可卿把帘子掀开一条缝,看到那人满脸是血,躺在地上打滚。   “我刚才明明看到你自己撞过来的,我们没怪你冲撞了我们小姐,你怎么还怪起我们来了?”瑞珠气呼呼地冲那人说。   没想到突然围过来一伙人,都是些青壮男子,颇有点凶神恶煞之貌。   “撞到人了还振振有词,官府的小姐很了不起吗?这是天子脚下,任你是谁,也不能不讲王法。走,我们见官去。”   “就是就是。要么见官去,要么拿银子来!”   “对呀,伤的那么重,我看至少要十两银子。”   “罢了,瑞珠,你把银子给他。”可卿在轿子里吩咐。   “可是小姐,我们今天是出来拜佛的,身上根本没带那么多银子。”瑞珠说道。   “没钱见官去!”   说着有人上前拉拉扯扯,秦可卿轿上的帘子也不知被谁扯了下来。   只见可卿花颜月貌,比鬓边佩戴的那朵芍药更娇嫩。   “放肆!你们…太过分了。”宝珠将身体挡在轿前,护着秦可卿。   贾珍正在茶楼跟一群世家子弟斗蛐蛐儿,他新买的一只“常胜将军”给他长足了脸。一时累了,靠在扶栏上看街景,不想正巧看到了这一出大戏。   这贾珍虽是纨绔子弟,平时斗鸡走狗,不干正经事,却最看不得这种欺负妇孺的腌臜下作之事。他大喝一声:“住手!”   那群无赖中有人知道贾珍来头,国公府的人惹不起,不敢乱来。贾珍走上前去,一把将地上打滚的人拎起来。   “是这位小姐的轿子把你撞成这样的?”   “是…”   “这么说,这是你的血咯?”   “是…大爷。”   “放屁!人的血怎会那么腥臭?这分明是狗血!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个畜生?”贾珍道。   围观的路人都哄笑起来。那撞轿之人的几个同伙一看大事不妙,正准备脚底抹油,溜之大吉。贾珍怎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,早吩咐鲍大并几个小子把他们拿住了。   “走啊,去见官去。这会子怎么不见你们嚣张了?”   “爷饶命啊!我们也是没法子。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,三岁小儿饿得嗷嗷哭,才作出这种没良心的事。”那人连连磕头。脸上的狗血混着尘土,看上去瘆得慌。   “罢了,也是个可怜人,横竖我也没伤着。请大爷绕过他们这一次吧,小女子秦氏谢过大爷救命之恩。”秦可卿已经下了轿子,向贾珍行礼道。   “好吧,看在秦小姐的份上,绕过你们这一次。下一次若是再碰到你们干坏事,可别怪爷无情!”贾珍眼珠子一瞪。那些人忙跪下连连称是。   “瑞珠,我们带了多少银子?”秦可卿问   “小姐,一共五两纹银。”瑞珠回道。   “都给他们吧。最近天灾人祸,穷苦人家的孩子也是可怜。”可卿吩咐。   “谢谢小姐!您真是天上的仙子下凡,长得好看心地又好。狗儿回去以后一定每天烧香拜佛,愿您嫁一个如意郎君,将来当一品夫人。将来归了西,狗儿变作忘八,给小姐驮碑去!”   贾珍和可卿见他说得道三不着两,语气又那么煞有其事,心里好笑,又不好表露出来。贾珍不耐烦地说:“得了银子,快去!”   一行人屁滚尿流走了。其中一个人高兴地说:“王狗儿,你运气真好。这回青儿有吃的了,你也不用怕回家被刘姥姥念叨啦!”   却说贾敬与林如海书信往来,知贾敏已躲过一劫,总算性命无忧,这才松了一口气。经过这个事,他才发觉事态紧急,必须要早作安排,跟命运抗争。   “焦大,你叫人把给珍儿、蓉儿议亲的册子拿来我看。”   一会儿焦大叫人把册子呈了上来。还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,他已经一心修道,家里的事一概不管,婚嫁之事都是贾珍当家作主。贾珍娶了尤氏,那尤氏的父亲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官,当然,珍儿是续弦,条件差一点也就罢了。   蓉儿呢,堂堂贾府长房长孙,他的媳妇将来可是宗妇,上一世竟娶了个五品小官的抱养女儿。这个贾珍只为了自己方便,拿儿子婚事和宁府前途当儿戏,当真是胡闹。贾敬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。   “宿孽总因情!”贾敬反复念叨着这句从太虚幻境看到的判词,琢磨其中的含义。是不是只要把感情的事处理好了,贾家就能免于衰败呢?   他看着册子,上面的女子他大部分都不认识。哎,都怪上一世自己做甩手掌柜,对府上的事漠不关心。他又想了想那些判词,那个恍若神仙妃子,口齿厉害又会当家的王熙凤配蓉儿不错。贾家与王家一直联络有姻,那荣府政弟媳妇就是王家小姐,王熙凤是她的内侄女,这亲上加亲,不仅与王家亲近,跟荣府也越发亲密了。   贾敬越想越得意,让王熙凤嫁给蓉儿为妻简直是四角俱全,太完美了。事不宜迟,他马上交代焦大安排人去提亲,免得别人捷足先登了。希望蓉儿娶了媳妇以后能好好读书上进,到了蓉儿这一辈,祖萌已经没有了。因此,子孙们必须要自己争气走科举的路子,不然府上没了做官的人,光靠祖宗留下的财产,能坐吃山空到几时呢?   至于珍儿的续弦,贾敬虽然恨不得要打死这个孽障,但一想他如今的样子,也有自己这个父亲没有教导好的原因。罢了,也不指望他了,只要他安安静静不给府里生事就行了。   “再叫个官媒到工部营缮郎秦业府上为你珍大爷提亲吧。”   那日秦业正在府上逗秦钟玩儿呢。突然接到官媒拜帖,说是为宁国府贾珍求娶秦家大小姐秦可卿。秦业欢喜异常,虽是续弦,到底是正房太太,可卿可算是终身有靠了。秦家宦囊羞涩,还望可卿提携幼弟呢。   可卿听了这个消息却并不开心,自从上次贾珍在街上救下她,可卿就把那个身影放在了心上。当时太慌乱,竟忘了打听恩人的身份。   如今,女儿家的心思,再不好跟人说起。可卿是个听天由命之人,既有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那就嫁吧。      ☆、王熙凤情定琏二哥   “平儿,丰儿,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?叫你们做点事情磨磨蹭蹭,快点啦!别误了我去见姑姑的时辰。”   王府里,王熙凤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大声呵斥她的两个随身丫头。   “马上就好啦!”平儿回复道。   “平儿,你过来。”王熙凤招呼平儿,“你来看看,我这胭脂抹匀了没有,颜色是不是太鲜艳了一点?”   平儿噗嗤一声笑了:“小姐,你一大早就起来收拾打扮了,这会子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也要被你给比下去咯。”   “就你这小蹄子嘴甜。”王熙凤笑眯眯地说。今天是嫁到贾府的姑姑来接她去做客的日子,她掰着指头已经数了半个月了。贾府里,不仅有亲姑姑在,老太太也格外疼她。最关键的是,又可以看见琏二哥啦。一想到这,王熙凤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。   “给老太太请安,给姑姑请安。”王熙凤到了贾府见了贾母王夫人,规规矩矩地行了礼。   “快起来,原来是凤丫头来啦,来,坐到我这儿来。”贾母乐呵呵地招呼王熙凤。王夫人只是笑眯眯地看着,像根木头似的站在一旁。她性格素来如此,在婆婆面前不太显好。   “老太太快看看,这是我给老太太绣的抹额。想着现在天冷了,老太太怕冷,我还在里面加了一层丝绵,这样戴着就不怕头疼了。老太太看着针脚,可还使得?”王熙凤像机关枪一样说道。   贾母看着手上的抹额,配色倒还别致,就是这针脚不敢恭维。她呵呵笑道:“凤丫头有这份孝心就是最好的了,老太婆我很喜欢。”一叠声叫鸳鸯来,“鸳鸯,给我换上吧。”   鸳鸯接过抹额,一边戴一边笑着说,“老太太穿戴上的东西讲究着呢,除了家里那几个绣娘做的都不用。今儿一见就要戴上,可见表小姐着实绣工了得。”   “就你这个小蹄子多嘴。”贾母佯装嗔着鸳鸯,笑道,“究竟像我们这种人家的女孩子,女红这些,会一点就行了。咱们又不靠这个过日子。只是有至亲的大日子,绣个一样两样的表达心意就足够了。凤丫头也大了,以后说了人家,当了人家主母,要会理家才是正经。”   “老太太说什么呢,凤儿还小。”即便王熙凤充男子养大的,听到贾母这样说,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。   “老太太既这么喜欢这个丫头,不如要过来做孙媳妇怎么样?”王夫人见王熙凤脸红了,越发乘兴打趣她。   “这个主意不错。只是,宝玉还是个奶娃娃,这可如何是好呀。”贾母呵呵大笑起来。   “老太太、姑姑你们最坏了!凤儿一来就取笑人家!”王熙凤一副恼了的样子,嘴巴都撅起来了。   “呵呵呵,好啦,老太婆跟你赔不是。拘着你半天啦,凤丫头闷了吧,你到后头找你的姐姐妹妹们玩去吧。”   王熙凤听了,拜别贾母和王夫人,直去了迎春房里。   “我们二房没有,难道大房也没有不成?老太太细想想。”王夫人看到王熙凤的身影在门口消失,小声对贾母说。   王夫人早就打好如意算盘,凤丫头是自己王家的骨肉,难得又投了贾母的缘,若是嫁进大房,把那贾琏也拉拢过来,以后二房的地位一定更加稳固。老太太本就不喜欢大儿子贾赦,这么一来,以后家私全留给她的宝贝疙瘩宝玉也未可知。再者,还有长女元春在宫中经营多年,以后一定对宝玉多有助益。王夫人越想越美,做起一品夫人的美梦来。   王熙凤到了迎春房里,只见迎春正在下棋,左右手互弈。见王熙凤来了,迎春说:“凤姐姐来得正好,正巧没人陪我下棋呢。”   “我们两个人下多没意思,何况我下不过你。不如你打发司琪去请琏二哥来帮我指点指点。”   “我二哥才不来呢,今儿庄子上供来了,听说送了仙鹤、梅花鹿给二哥玩,他正在兴头上,今儿断不肯来下棋的。”   “是吗?那我们也一起去玩吧。”   “不了,怪脏的。要不凤姐姐自己去吧。”迎春的性子一向都懒怠动。   王熙凤无法,只得一个人去园子里找贾琏。一进园子,那仙鹤早被吓跑了,贾琏正在池塘边抓野鸭子玩呢。   “琏二哥又在淘气了!”王熙凤喊道。   “呀,凤妹妹来得正巧。”贾琏手里抓着几根野鸭子毛说,“看这颜色多好看,我把这些鸭子毛全部拔下来,给妹妹做件衣裳可好?”   “放屁,这点鸭子毛就能做衣裳啦?”王熙凤揶揄道,”去年我叔父倒是送了一件凫靥裘给我,那才是野鸭子毛做的呢。听说要成千上百只野鸭子,只取野鸭双颊最细密柔软的部分制成。还要几十个裁缝连着缝上半年功夫呢。”   “哦…那给妹妹做鞋面的装饰吧。”贾琏悻悻地说。他们俩从小一起厮混长大,他最喜欢这个表妹的爽朗大方,但就是有一点不好,总喜欢逞强,说话行事总喜欢压他一头。   前些日子,父亲贾赦对他提过要议亲的事,他差点儿脱口而出想娶王家的表妹。可话到嘴边想起王熙凤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,又有点儿犯怵,始终还是没有开口。   “说到鞋子,琏二哥,看我做了什么送给你。”王熙凤兴冲冲地举着一双修鞋嚷着,“你看,你的鞋子粘上池塘的烂泥啦,快来换上吧。”   “妹妹做的鞋怎么敢用我的脏脚唐突,当然是要供到案前,每日熏香啦!”贾琏促狭地趁着王熙凤不注意,一把抢过鞋子,跑开好远。   王熙凤直气得在后面跺脚。   王熙凤在贾府疯到天色已晚,贾母留她用了晚饭以后,才安排马车送她回府。一进门,只见叔父王子腾喜气盈腮,案桌上一个大红拜帖格外醒目。   “叔叔,家里有什么喜事吗?今儿这么高兴。”王熙凤问道。   “大侄女大喜。今日宁国府送了拜帖过来,正式向你提亲了。”王子腾满眼的喜气。   “怎么是宁府?是不是搞错了?应该是荣府才对。”王熙凤疑惑地问。   “是宁府的蓉哥儿。你们打小也是见过的,长得一表人才,又是亲上做亲,最适合不过了。”   “不行!”王熙凤惊叫起来,“怎么会是蓉哥儿来提亲?我不嫁!”   “你这丫头又任性了。蓉哥儿怎么配不上你了,是门第配不上,还是人物配不上?”   “不!要嫁贾府也可以,但我只嫁琏二哥。”王熙凤一字一句说。   “看上琏儿,你眼光倒也不错。只是,大侄女儿,看事情要长远一点。嫁给贾琏,你只不过是荣府的二奶奶,上头还有老太太,邢夫人,王夫人一层一层压着,熬到何时才有你的出头日?”   王子腾苦口婆心地劝道:“但嫁到宁府又不同。那史夫人只是个病秧子,贾珍的原配夫人又去了,即使以后续弦到底次一等,你又有我王家做靠山,以后你的婆婆断不敢为难你的。你一嫁进去就是管家奶奶,虽然辈分上比荣府矮一层,但实际利益好处大大的有啊!”   当然,还有一层意思王子腾不好说出来,荣府已经嫁进去一个王家的女儿了,再陪一个进去没有半点好处。他当然希望王熙凤嫁到宁府,可以帮他争取利益最大化。   “不,叔叔不用再说了。我王熙凤非琏二哥不嫁。”   王熙凤从小就气性大,年幼时曾为了跟王仁争一只风筝,结果被王仁抓破了,气得一个礼拜不吃饭。最后还是王仁寻遍大街小巷找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给妹妹才消了气。   王熙凤把自己关在房里,只对着几根野鸭子毛落泪。阖府上下哪见过她这个样子?可把王子腾急坏了。王熙凤是长兄的女儿,长兄不在了,王子腾才继承了家业,他并不想落下苛待长房人的话柄。   从小到大,好事都先紧着长房的人,大小事都由得她去,不想反把她给宠坏了。   罢了,就依她吧。少不得到贾敬那做个恶人。王子腾恨恨地想。不知贾敬作何反应,请听下回分解。      ☆、林如海携眷返京都   话说贾敬颇为自得,想出让贾蓉迎娶王熙凤之法。不想却碰了个钉子。王子腾备了厚礼,亲自登门致歉。贾敬自知是逆天改命之举,却忘了考虑王熙凤与贾琏一起长大的情分,百密一疏。他自然也不好怪罪的,遂与王子腾攀谈起来。   贾敬一向对官场兴趣缺缺。早年在父亲贾代化的鞭策下,考了个进士。那贾代化也是用心良苦,他膝下两个儿子,长子贾敷可以袭爵,次子贾敬只能靠自己举业。不然等自己百年归西,两个儿子一份家,贾敬就什么都没有了。他一直觉得这个次子最像自己,因此对贾敬也最严格,只一见他懒怠就下命狠笞。最后虽然贾敬考了个进士,父子之前的情分也打淡了。   人算不如天算,贾代化以为安排好两个儿子的前程,可以安心颐养晚年了。不想长子贾敷一病死了。倒便宜了贾敬,于是,本来贾敬有个科举身份,又袭了个三等威烈将军之衔,也算能文能武了。   那王子腾见贾敬脸上没有愠色,反对他礼遇有加,心中暗暗佩服。那贾敬见他谈吐里颇有些见识,心中暗服,两人越发惺惺相惜起来。那王子腾见贾敬问他都中情形,遂把自己所了解的情况一一告诉贾敬。   “要说都中如今最大的新闻,就是义忠亲王老千岁。为他孙子卖官之事,陛下震怒要严惩,义忠亲王老千岁仗着与先王同生共死的情分,自以为新皇不敢不卖他这个面子,竟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吵起来了。”   “哦,他竟这么胆大。这个事你怎么看?”贾敬问王子腾。   “这义忠亲王老千岁只怕要坏事。”王子腾道,“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。老千岁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。只是人架在这个位置上,多少人指望着,要做到弃卒保车,退步抽身谈何容易啊。”   原来新皇登基后,国内已无战事,边境作乱的夷狄也大半已归顺。此时,皇帝自然可以腾出手来治理内部。以往武将世家,仗着祖上军功,耀武扬威,皇帝早已看不顺眼。如今义忠亲王的孙子犯了事,他当然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。   贾敬听闻此言,惊出一身冷汗。贾府与义忠亲王素有渊源,若皇帝一心拿义忠府做筏子,贾府岂不是也难逃劫难。他以前想得太过简单,以为只要理清了内部的搅家精,贾府就能顺顺当当走下去。原来在皇权之下,贾府脆弱得如同一只鸡卵,皇帝随时可以一把将他们捏得粉碎。   却说林如海,自从得了贾敬的谶语,每日开解贾敏,贾敏的身体慢慢好转。他也渐渐将那悬着的心放下来。   他倒是听贾敏的话,收了几房姬妾,无奈命中无子,姬妾都无所出。他们两夫妻也就认命了,好在黛玉聪明乖巧,夫妻每每闲了就教她读书识字,还认真择了个饱读诗书的夫子贾雨村来作西厢,使女儿知书识礼,不过假充养子之意。那贾敏却起了一个心思,独生女儿林黛玉绝不外聘,大了就招个小女婿回来继承林家的衣钵。既是招婿,门第就不能讲究太多,只要人物清俊,性格好要紧。即使家里穷,不过帮衬几两银子罢了。   这日,贾敏黯然神伤,思念都中老母亲,如海正劝慰爱妻。可巧一道调令下来,命林如海卸任巡盐御史的职务,即刻回京复命。贾敏听了又惊又喜,喜的是回京都可以见到老母亲,一家子骨肉团圆,惊的是不知突然新皇召命,是福是祸。   林如海却心中有数,当初先皇让他来做这个巡盐御史,一来为了让他到姑苏富庶之地体察财政民情。二来,林如海曾做过太子少傅。皇权交叠之际,各种势力蠢蠢欲动,险象环生。先皇爱惜林如海之才,特将他下放到地方,也是为了保全他之意。   如今,太子登基,朝政已然稳固。皇帝念及当日情分,如今回去,必对如海委以重任。如此这些,林如海自然不好与贾敏说破,只得含混安慰:“夫人莫慌,这是大喜事。赶快命家仆收拾,择日返京。”   林家这边刚上路,贾敬就收到了如海发来的加急书信。贾敬想到如海这层关系,心中稍稍安稳。   贾府此刻敲锣打鼓,张灯结彩,正在办喜事。贾珍红光满面,喜气洋洋,穿着大红新郎喜服招待宾客,这不过是富贵公子的场面功夫,其实他内心并无波澜。反正女人,他多得是,传宗接代的任务也已经完成。父亲如今择定人叫他续弦,那就听命吧。以他对父亲的了解,定是对他有利的联姻,新娘的资质谁会在意呢?因此并不期待。   待与新娘行过礼,向史夫人与贾敬斟过茶,贾珍与来祝贺的宾客们喝了个酩酊大醉,被人搀回房,倒头就睡。秦可卿头戴着喜帕端坐,听见夫君鼾声震天,心中着慌,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,不知如何是好,流了一夜眼泪独坐到天明。   次日贾珍醒来,头疼欲裂。听到秦可卿抽抽搭搭地哭声。他一阵恼怒,心想,父亲怎么让我娶这么个丧门星?嫁进来头一天就哭,把运数都哭没了。   “哭什么哭?你当老子愿意娶你呀?不愿意就滚回去。”贾珍吼道,一把扯过秦可卿的喜帕。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出现在贾珍面前,此时更是梨花带雨,我见犹怜。   贾珍心突突地跳起来,他一直想娶个绝色的妻子,眼前可不就是绝色吗?然而自己竟如此莽撞,不明就里的就唐突了佳人,心中着实懊恼。   “对不起,咦,你怎么这么面熟?”贾珍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回放,拼命想这个女子从前在哪儿见过。   秦可卿抬起泪眼,看到贾珍,唬了一跳:“恩公,没想到是你!”秦可卿从街头一别,早已对贾珍芳心暗许,只是她知拗不过父命,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嫁了,没想到所嫁之人正是当日救她的恩公,这是再想不到的缘分。   贾珍也欣喜万分,从此对父亲也有了很大的改观。他以为父亲只是一味地对他凶蛮,做错了事打起板子来跟审贼一般。其实父亲可能只是方式不对,内心还是很关心他的。   自从贾珍娶了秦可卿后,那可卿性格随和,行事温柔大方,宁府上上下下的主子下人没有不喜欢她的。贾珍也心满意足,再不出去惹是生非,一心一意跟可卿过起日子来。   夫妻两人互敬互爱,上尊贾敬史氏,下疼爱幼妹惜春。对贾蓉也威严之余慈爱有加。宁府上下其乐融融,贾敬心中好不得意。原来跟惯贾珍的旧仆反而大跌眼镜,觉得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。焦大看到,冷哼:“珍哥儿总算像个人样了,我要倒祠堂去拜太爷,告诉他去。”   一晃几个月过去,林如海一行已到京都,早有贾敬带众人道码头迎接。这大好的机会,贾敬当然不会放过。   “林弟一路辛苦,兄已在府中备下薄酒,给弟接风洗尘。”贾敬盛情邀请。   “长兄太客气了。不过,我林家在都中有房舍,已经收拾妥当。我们还是先回自己房舍安置妥当,迟点再到府上叨扰吧。”林如海回道。   “何必忙着收拾。敏妹阔别婶婶多日,现在终于可骨肉相聚,弟何不成全敏妹的思亲之情?”贾敬一说这话,别人尤可,那贾敏哇地一声哭出来。林如海见夫人如此,他一向疼惜贾敏,只好听从贾敬安排,先到贾府落脚。   贾母与贾敏这对母女阔别重逢,绛珠仙子与神瑛侍者的凡胎第一次重逢会发生什么事呢?请听下回分解。      ☆、绛珠仙草初会顽石   上回说到林如海一家弃舟登岸时,贾敬早已带了轿子和拉行李的车辆等候了。林如海盛情难却,只得先到贾府拜见岳母。   林黛玉与母亲同乘一辆宽敞的马车,贾敏近乡情怯,激动不已,拉着黛玉的手叮嘱道:“黛玉,你外祖母家是国公府,家里规矩多,有些跟咱们自己家不一样的,咱们要客随主便,知道吗?”   “知道了,母亲。”黛玉连忙点头应道。她从窗缝里往外看去,那迎接她们的三等仆妇,穿着也比别家分外讲究。黛玉是个七窍玲珑之心,她心想,太奢靡排场了,也未必是好事。   马车车轮咕噜噜转得飞快,不一会儿就进了城。只见人烟阜盛,街市繁华,更与别处不同。一拐进宁荣街,黛玉看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,三间金灿灿的兽头装饰的大门,门口坐着十来个衣冠华丽的人。正门上有一块大匾,上面有烫金大字“敕造宁国府”,就知道是外祖母家长房到了。   贾敬在宁府招待林如海,贾敏执意要先见母亲。贾敬只好安排人将贾敏送去荣国府。   那荣国府也是同样三间大门,早有宁府小厮跑去通传,一见到贾敏和黛玉的轿子,仆人打开角门,迎黛玉母女入府。焦大急忙跑来,把管事的一顿臭骂:“不长眼的狗奴才!你不睁开你的狗眼瞧瞧,是你们姑奶奶回来了!赶快给我把正门打开!”那管家被骂得狗血淋头,不敢不从,赶快叫小厮一起把正门开了。   原来是王夫人知道小姑子回来,特意叫人开的角门。为的就是挫一挫贾敏的锐气,没想到被这个焦大给搅黄了。只因她刚嫁到贾府时贾敏还未出阁,贾母偏疼这个小女儿,金尊玉贵娇养着,她早就看不顺眼,只盼着她能找个磨牙的丈夫,最好还有个恶婆婆,这样才能出一口气。   没想到贾母千挑万选,取中了探花郎林如海为婿。这林如海文采不凡,长得也玉树临风,更可气的是他对贾敏一心一意。不像那个贾政,外头看着正经,房里左一个周姨娘,右一个赵姨娘地收。这个小姑子事事压这个嫂子一头,王夫人心里很是不服。凭什么呀?她是贾家小姐,我王家也不差呀,从我王家地缝里扫扫,就够贾府吃一年呢。   贾敏携了黛玉的手,进入贾母房中,只见一个身材高挑,容长脸蛋的丫鬟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上来。黛玉知这便是她的外祖母了,正准备拜见,贾敏早一把搂过,一边叫着“好狠心的母亲”,一边大哭起来。   房间里站立着的人,都跟着擦眼泪,黛玉也被感染哭个不停。好半天才劝解好了。林如海不便进内室,早已叫人送上拜帖和姑苏特产。   贾母对来人道:“你去回林姑爷,知他公务繁忙,就不虚留了,但敏儿和黛玉我是一定要留下来小住的,你去问他,就说我老太婆说的,问他放不放人。”   说的在场之人都笑了起来。王熙凤款款站起来说道:“老祖宗惯会说笑。老祖宗成日说最疼凤儿,现在姑姑和表妹来了,就把凤儿忘到九霄云外去咯,连我都要吃醋了呢!”   “你这猴儿,快到跟前来。”贾母笑得合不拢嘴,拉着王熙凤向贾敏和黛玉介绍,“这是琏儿媳妇。现在帮着你二嫂子管家。”   王熙凤忙向贾敏行礼,黛玉也站起来还礼。仿佛前世有缘,王熙凤一见这个妹妹就十分喜欢,又把自己佩戴的玉环取下来送给黛玉当表礼。   贾敏和黛玉一一见过邢夫人、王夫人、李纨、三春等,相互都各有表礼,不再细赘。其中黛玉与惜春妹妹最为投契。   “妹妹可曾读过书?”林黛玉问。   “《诗经》念到第二本了。现在爹爹给惜春请了画师,在学几笔写意。”惜春说。   “如此甚好。姐姐闲了喜欢写几首歪诗,若妹妹不嫌弃,我来给你的画题诗怎样?”   “姐姐的墨宝求之不得。那惜春更要好生练习了。”惜春笑道。   娘儿们正在说说笑笑,共享天伦。只听见屋外传来一声叫嚷,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又丫鬟跑进来通传:“宝玉来了。”   黛玉知道这说的是那个衔玉而生的表哥,心里暗暗有点好奇,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物?忽然看见已经进来一位年轻公子,黛玉一见,大吃一惊,总觉得此人好像在哪里看到过。她竭力在记忆力思索,却还是想不起来,只觉得心酸想流泪。   那宝玉见过众人,最后把眼光落到黛玉身上。贾母忙介绍道:“这是你表妹。”   “这个妹妹我见过的。”宝玉笑道。   “胡扯!你这妹妹一直跟着你姑姑在姑苏,今日才上京,你什么时候见过,可见是扯谎。”贾母嗔道。   “既没见过,为何眼熟至此?”宝玉说,“不管啦,我就当妹妹是故交,今日是久别重逢,可好?”   贾母笑着说,“这更好,大家亲戚更和睦了。”   宝玉拿出玉来问:“妹妹,你可有玉?”   林黛玉促狭一笑,拿出刚才王熙凤送的玉环,说,“倒也有一块,就是不如哥哥的好。”   宝玉一看,急忙说,“妹妹若是喜欢,我跟你换如何?”   王夫人听宝玉这么说,知道他素来的孤拐脾气,只怕要当真。急得脸色煞白,呵斥道:“胡闹,这玉是你的命根子,也是能随意胡乱换的?”   “这神仙似的妹妹,才配得上美玉。没得给我这等浊物,倒荼毒了它。”宝玉嘟囔着。   贾母见王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怒,如此小家子气,没得让人看笑话。心里很是不喜,开口道:“宝玉说着玩的,快收起来吧。再说,你倒真肯送,还怕人家还肯收呢。”   宝玉看到王夫人生气了,不敢再强辩,此事翻过不提。一会儿晚餐时间到了,仆妇们鱼贯而入,手里端着各色菜式。照规矩,王夫人、李纨、王熙凤等媳妇、孙媳妇都要在旁伺候,不能上桌的。贾敏携着黛玉上桌,三春也坐下来。黛玉诧异地看着王夫人等。   惜春笑道:“姐姐安心坐吧,太太她们不在这用饭的。”黛玉这才明白过来,但她喜欢清清静静地用饭,在这里被王夫人等盯着,感觉背后发毛,没什么胃口。黛玉只喝了一小碗红梗米粥就撂下碗来。倒是贾敏,重回阔别多年的娘家,觉得样样儿都好吃,不觉多吃了一碗。饭毕,众人各自回房,只留下贾敏娘儿们说说体己话。   贾敏陪伴贾母聊了半夜家常,回到贾母给她们安排的碧纱橱,见黛玉还没睡,知她有话要说。   “我的玉儿还没睡。今天第一天上外祖母家,感到有什么不同没?”贾敏搂过黛玉问道。   “外祖母家吃穿用度都很气派,不亏是国公府。对了,如今舅舅们在朝廷是不是位高权重呢?”黛玉问。   “你大舅舅是一等将军,二舅舅是工部员外郎。”贾敏回道。   “员外郎是几品?比爹爹兰台寺大夫三品高吗?一等将军是不是特别威风?”   “员外郎只是六品,远不及你爹爹。现在朝廷不打仗,你大舅也没上过战场。”贾敏苦笑道,“那只是世袭的虚衔。”   “可是,我看外祖母家的排场,比咱们家可铺张多了。”黛玉说,“还有,既是大舅袭了爵位,应该是由大舅母管家才是。为何反而是二舅母管家呢?”   “你也看出来不妥了?”贾敏笑道,“大舅母娘家寒酸,比不过二舅母王家背景深厚。”   “母亲曾经教过我,要长幼有序,这外祖母家长幼无序,玉儿觉得似乎不太好。对了,母亲,二舅母是不是不喜欢我呀?”黛玉问。   “傻孩子,她不是不喜欢你,她是不喜欢母亲我。你也看出来她不对劲了?”贾敏道。   “嗯,今日第一天到外祖母家,每个人都对黛玉很好,只有二舅母,感觉她好像不太高兴。”   “理她呢,她向来都是这样的。母亲未出阁的时候她就总喜欢针对我。”贾敏说。“横竖咱们是林家的人。来贾府只是做客,要走便走了。你在这里,可以直管跟喜欢的姐姐妹妹玩,其余的事一概不要理会。那二舅母如果为难你,告诉母亲和外祖母便是。知道了吗?”   “嗯,知道了。”林黛玉素来心重,一件事总喜欢在心里掂量,母亲的劝慰总能让她安心不少。   “母亲,那个衔玉而生的表哥,我以前当真没有见过吗?”黛玉问。   “当然没有了。你在姑苏出生,今日才上京,哪里有机会见呢?”贾敏疑惑地说。   “表哥今日说,从前见过我的,可我也觉得他非常面熟。真是奇怪。”黛玉小声嘟囔着。   “黛玉,这个宝玉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,你可一定要远着他一些,知道吗?”贾敏告诫黛玉。贾敏并不是个糊涂人,自从黛玉幼时生病,来了个赖头和尚,说了黛玉的病不能见外人才能好之后,她总在心里疑惑,这和尚话中的玄机。难道这宝玉就是黛玉命里的魔星?她脑海里出现宝玉的模样,是个清俊公子,光彩照人。其实她并不讨厌这个侄儿,但一想起王夫人,就有点反感。还是不要去招惹这一家子的好。   却说贾敬在书房跟林如海密切商谈,列位看官,你道贾敬为何这么着急忙慌接回林如海,就是希望从他嘴里能透露一些信息,看义忠亲王老千岁之事是否有转圜余地。从而想出办法应对贾府即将失势的局势,究竟林如海知道多少情报呢?请听下回分解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林妹妹已经入府了,宝姐姐还会远吗?   ☆、秦可卿魂归离恨天   话说贾敬正跟林如海在书房密谈,忽听到一阵吵闹声。只见贾珍哭得双眼通红地闯进来,一见面就直直跪下:“可卿不行了,求父亲去看看。”   贾敬唬了一跳,连忙站起来。“这是怎么说呢?怎么好好儿的,突然就不行了呢?”贾敬对可卿这个儿媳妇是非常满意的,自从娶了这门亲,贾珍就转了性,从不出去惹是生非,让他省心不少。   贾敬只好连连赔罪,撂下林如海就往贾珍房里来。屋子里围了一群人,可卿脸色苍白,挣扎着说:“这是我的命不好罢了。嫁到这样的人家,公公婆婆待我像自己姑娘似的。和珍哥儿,也是我敬他,他敬我,从来没红过脸。我一心想生个一男半女的,也当报答了珍哥儿待我的情分。可惜这个身子太不争气。”说着眼泪滚落下来。   一屋子的人听闻此言,不由得心酸落泪。众人七嘴八舌的劝慰,叫她不要多想,安心将养身体。   众人一见贾敬来,婆娘们都唬得忙退避。可卿让贾珍把众人遣散,只留贾敬在屋内。   “时至今日,我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。”可卿对贾敬说,“公公是去过太虚幻境的,明人面前不说暗话。我其实乃警幻仙子之妹,道号兼美是也。”   贾敬连忙作揖,口称“兼美仙姑有礼。”   可卿道:“公公不必多礼。我在红尘历练已满,姐姐即刻就要召我回仙界。公公一向待我不薄,我这里有几句话要嘱咐。”   “请仙子吩咐。”   “月满则亏,水满则溢。贾府马上会有一件大喜事,正所谓烈火烹油,鲜花着锦。要知道,这只不过瞬息繁华,千万别忘了登高跌重的道理。”   贾敬问:“可有办法可永葆无虞”   可卿冷笑道:“公公太痴。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。但我可教你个法子,只要公公办好两件事,早作谋划,可保存实力,何愁将来没有翻身机会?”   贾敬急忙问是哪两件事。   “第一件,趁着现在富贵,在祖坟附近多买田,用于祭祀。第二件,办好家塾。最好是把家塾也设在祭祀产业里,将来万一有事,祭祀产业不入官的。将来子孙读书也好,务农也好,都可有个安置。若这两件事不早作打算,可真来不及了。”可卿说,临别赠你两句话,必须记住:“三春去后诸芳尽,各自须寻各自门。”说完,秦可卿就咽了气。   那贾珍进来一看,哭得跟个泪人一般,只恨替秦可卿一死。葬礼更是大操大办,贾敬知他伤心,况且如今家道也并不艰难,也就有的他去。只是秦可卿这一死,宁国府没了当家奶奶,越发忙乱。史夫人又病着,断不能太费神的。幸好贾母体谅,让王熙凤过来协理。   贾敬看到王熙凤管家恩威并重,打理得仅仅有条,不禁又起了羡慕之心。怪只怪蓉哥儿与她没缘分,不然此刻如果做了他孙媳妇,可真是个得力好手。   自从凤姐协理宁国府,让王夫人失了个臂膀,每天琐碎事情忙得焦头烂额。一日,王夫人收到妹妹来信,说是她已经带着哥儿姐儿入京都了。王夫人高兴坏了,她哥哥王子腾早先日子升了京营节度使,放了外任,正懊恼少了娘家人可以走动,可巧妹妹薛姨妈就来了。   提起薛姨妈,王夫人一阵感叹,当初薛家祖上出了个紫薇舍人,何等富贵风光。勘勘这么两三代,就没落了下来,如今只剩下个皇商身份,没有一个子孙能撑起门面。那独子薛蟠,不学无术,竟在上京路上为争夺一个丫头打死人命,真是无法无天。倒是丫头宝钗就也罢了。   正胡思乱想,有下人来报,薛姨妈已到。王夫人忙迎了出去,叫人打开正门,迎接姨太太。   却说贾敬自那日听可卿说的那两件事,恍然大悟,茅塞顿开。他以往一直抓婚配,只是控制内宅安宁。这是治标不治本,可卿的提议正戳在了痛处,现如今,家塾里附学之人鱼龙混杂,竟不像是去读书,而是多了个玩闹之处。贾府复兴,必须子孙长进才有希望。想到这里,叫焦大把贾代儒叫来。   这贾代儒本是长房贾代化的幼弟,贾敬应该称一声叔叔。同是一母所出,长子贾代化加官进爵,富贵风光。分家后,贾代儒只得了一份家私,搬出宁府,到廊下过活。他又不善经营,加上唯一的独苗又死的早,不可谓不晚景凄凉。好在还留下一个孙子贾瑞,老两口疼爱非常,也是娇生惯养长大。这贾代儒当人读过几年书,考功名却还差一点,于是当日贾代化把家塾交给他打理,也是照顾幼弟,让他有些进益罢了。   “叔叔,如今家塾情况怎样?”贾敬问。   “哦,如今这班学童都出息了,将来定能蟾宫折桂。族长请放心。”那贾代儒晃头晃脑,慢慢悠悠地说,十足老学究模样。   贾敬听得不耐烦,说:“叔叔不必捡好听的说给我。你说说上次闹学堂的是些什么人?我怎么隐约听说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随在我们家塾里附学?”   “并没有外人,都是贾府子弟和亲戚。”   贾敬不想跟他来这套,命人把学堂的花名册拿来。   “上次闹事的那几个人是哪一房的?”贾敬问道,“我记得有一个叫金荣,还有什么香怜玉爱的,我都不认识,就只秦钟我知道,是我媳妇娘家弟弟。”   “金荣是贾璜媳妇娘家侄儿。”焦大早把人调查清楚,回道,“香怜玉爱是薛蟠大爷弄进来的,也不知是什么来路。”   “难怪我看着这个名字面生了。这贾璜夫妻早已搬出宁府单过,他媳妇娘家的侄子怎么也来附学了?我看他是眼红家塾每个月发的那八两银子罢了。这金荣若是本本分分读书,这事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,问题他在学里惹是生非,上次差点连宝玉也打了。”   “那姓金的是个什么东西?能跟荣府正经主子比?”焦大愤愤不平,“依我看,早点把他撵走是正经。”   贾敬正有此意。他索性把花名册交给焦大,说,“此时就交给你去办。把不相干的、不愿读书的人趁早撵出去。”   “别的都好说”,焦大有点为难,“这薛蟠乃荣府王夫人的正经外甥,断不好伤亲戚情分的。”   “那你先办别的,薛蟠的事我自己处理吧。”贾敬叹了一口气。这薛蟠为何刚到姨丈家就附学呢?原来他本不愿意住在亲戚家受拘束,但没想到贾府那些旁支亲属,本就是依附贾府过活,见这薛蟠来了,薛家富贵,薛蟠又是个使银子没数的,经常为了高兴大撒银钱。喜得那些寒门子弟无不巴结,带他玩新鲜玩意儿。薛蟠成日里走马观花,到比在原籍时更坏了十倍。因此他反而不愿意搬走了。   那薛姨妈见薛蟠着急要附学,高兴坏了,以为儿子终于长进了。忙地去跟王夫人说,王夫人此等小事并没放在心上,打发一个管事去跟贾代儒说一声就完了。   焦大办事效率很高,只半天功夫,就把那些平常不正经读书,扯着拐七扭八的裙带关系进来的人一一清退。金荣等哭得鬼哭狼嚎,跪在地上求焦大:“求大爷不要赶走我们,我们知错了。从今儿起一定痛改前非,好好读书。”   焦大哼了一声:“如今才来求饶,太晚了罢。要怪只怪你们自己,本来就是附学,安生读书罢,还惹出事来。那宝玉是荣府老太太的掌上明珠,连我们老爷爷也要让他三分呢,你倒好,还动起手了,惹那位小爷动了气。”   金荣等知已酿成大错,回不了头。只得一步三回头走了。回到家金荣母亲对他破口大骂:“叫你安分些!好不容易有个读书的机会,你不好生读书。我们家是那请得起先生的人家吗?读不了书,举不了业,以后你就准备一辈子务农吧!还穿着那鲜亮衣服作甚,那也是你这身份配穿的?赶紧换下来,明儿就跟你爹去田里干活!”   次日,薛蟠睡到日上三竿,才慢悠悠去学堂,隔老远听到一片整齐的读书声。他心下纳罕,怎么今日都这般发奋起来。   待他走进学堂,贾代儒拿着戒尺等候多时,一见他,就说:“薛大爷今日迟到,按学堂规矩,打十个板子。”薛蟠一看动真格的,又看到有些位子空空如也,平常与他交好的人都不知去向。他倒是机灵,一溜烟就跑出去了。   贾敬改进学堂,初有成效。那薛蟠受不了拘束,也不再来附学。那无所事事的薛蟠只好到铺子看伙计们做生意。这不看还可,一看差点闹出一场大祸事来,皆与义忠亲王老千岁有关。你道是何祸事?请听下回分解。      ☆、侥幸女寻旧主知恩图报   上回说到薛蟠见学堂那些奉承他的人都被撵走,觉得怪没意思,再也不去了。每日到铺头闲逛,不过是走马观花,百无聊赖。   那薛姨妈成日唠叨,叫薛蟠跟着铺子里的伙计学学经济事务,以后也好接管家业。薛蟠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。没法子,只好每日到各铺面去应个卯。   一日,薛蟠在木材店看伙计运货,别的木材还可,薛蟠一眼就看中了一块板,那是一块千年樯木,薛蟠用手抚着,爱不释手。这薛蟠虽不学无术,但从小在富贵窝中长大,有好东西还是认得的。正巧遇到贾雨村带着一人走进店内。   这贾雨村当日自从跟林如海进京都,靠了贾府的关系谋了个应天府知府。当日薛蟠打死人的案子还是他给善后的。不过那时薛蟠正在进京的路途中,贾雨村也只当是还贾府人情。因此这两人并未打过照面,并不相识。   那贾雨村是个善于钻营之人。不过几个月功夫,又搭上了义忠亲王老千岁这条线,不日便调到了京都。   “詹事请看,这块板怎样?”   “嗯,纹若梹榔,味若檀麝,是块好板。”那詹事用手轻扣,樯木发出像金玉一般的叮当声。   “这块板多少银子?”贾雨村问。   “大爷真是好眼光。”薛蟠得意得说,:“这可是千年的樯木,世间少有,价格当然也贵上一些。本来这块板得一千两银子,看两位是识货之人,今儿我做主,八百两银子你们抬走!”   那贾雨村一看这架势,打量说话之人的身份应该是做的了主的少东家。他早调查过了,这里是薛家的产业,于是用手摸着胡子,微微一笑,“薛公子,没想到今日有缘与你在此相遇,真是难得的缘分呀。”   薛蟠疑惑道:“阁下是?”   雨村道:“薛公子真是贵人事忙。当日在应天府争抢拐子偷卖两家的丫头打死人的事,这么快就不记得了?”   薛蟠道:“难道你就是?”   雨村点头微笑,“正是在下,替薛公子了了那件事。”   一时薛蟠感激不尽。他大手一挥,“既是恩公想要这块板,不值什么,你喜欢直接拿走吧。”   贾雨村高兴极了,得了这块好板,送给义忠亲王,自己定能得不少好处。   正说话间,那薛姨妈见夏季酷暑难当,嘱咐小厨房煮了绿豆粥,打发香菱送到铺子里来给薛蟠吃。一进门,正巧与贾雨村撞了个满怀,幸好香菱紧紧护住盖碗,才没有打了盅子。香菱不认得贾雨村,但贾雨村却是认得香菱的。只因她眉间有一颗胭脂痣,与众人不同。这香菱出落得越发标致,惹得薛蟠眼馋肚饱的,但薛姨妈却一直为了当日官司之事,认为香菱是个不祥之人,一直不同意收房,只当成粗使丫头使唤。   那贾雨村倒感叹了一番,当日甄士隐资助他盘缠,如今恩公的女儿近在眼前。搭救的念头只一闪而过,马上就被利益牢牢盖住。他还不想得罪四大家族,就当是香菱命不好罢。   雨村官场上一路顺风,春风得意,晚上回家便多喝了两杯。酒后话多起来,不知不觉把香菱之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娇杏听。   娇杏一听晴天霹雳,当日小姐走失,老爷夫人疯了一样找寻。原来被拐子拐走,一家子吃了那么多苦头,到如今还骨肉分离。这娇杏一阵心酸,她倒是个忠仆,她马上暗中去信给甄家娘子,一面又以贾雨村夫人的名义频繁到贾府走动,暗暗地探寻,希望可以见到小姐一面。   皇天不负有心人,终于有一日,娇杏在王夫人处打马吊时,正巧薛姨妈把香菱带在身边服侍。娇杏认出了香菱,马吊也不打了,直管一把抱过香菱,嚎啕大哭起来。   众人不知原委,连忙去劝慰。待那娇杏慢慢平复,将这一段故事告诉众人时,在场之人无不感叹。   那薛姨妈一听香菱本是乡绅之女,不好强留,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,把香菱给放了。不久甄家娘子赶到,母女抱头痛哭。原来那香菱被拐子打怕了,别人问她家乡之事她一概说不记得了,但其实家乡父母她如何能忘?不过放在心里罢了。   香菱的故事传遍了贾府,成为一段佳话。主子、丫鬟们茶余饭后都在议论香菱之事。   “哎,你听说香菱的事了吗?”宁府有两个给花园除草的小丫头偷懒,躲在角落里闲聊。其中一个小丫头悄悄地问另一个小丫头,“听说,她还是是贾雨村夫人的旧识呢。”   “当然听说了,这么轰动的事谁不知道。哎,告诉你,上回我帮太太送东西给那边府里王夫人,正巧薛姨妈也在,我还见到过这个香菱呢。真真儿的标致,那眉眼,跟我们府里已身故的秦大奶奶倒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”   说来也巧,这话正巧被贾珍听到了。别的还可,听到说香菱长得像可卿,贾珍一下就动了心思。   贾珍立刻命人打听香菱母女现在何处,不久来人复命,原来那娇杏想留下她们母女两在都中安身立命。但那甄家娘子却执意回原籍去,娇杏拗不过,只得安排马车和盘缠送她们母女两上路。   贾珍一听立刻叫人备马出府,把马车拦下,一见香菱,惊得半边身子都麻木了。他一时起了痴意,觉得这香菱定是秦可卿在天上怕他寂寞,投身在她身上。贾珍做了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疯狂举动,他立刻下马向甄家娘子求娶香菱。其实自从甄士隐跟一个跛足道士走了以后,甄家已经没有其他人了。甄家娘子不过跟着父亲封肃过活,还要听他的冷言冷语。若有人肯照顾香菱,使她终身有靠,这甄家娘子自然也是情愿的。   于是香菱跟贾珍回到了贾府。早有丫鬟送上鲜艳衣裳,那香菱换上,顿时像换了一个人。到底原本是乡绅小姐,即使遭了那么多年罪,良善的本性不改。这一打扮起来,花容月貌,鲜艳妩媚,竟不输秦可卿。   书房里,贾敬气得吹胡子瞪眼。“什么?你要娶薛大傻子抢回来的那个丫头?你叫我的脸往哪儿放?”   “父亲,那香菱本是乡绅之女,不是丫头。”贾珍很是坚定。   “你你你!”贾敬气得话都说不出来,半晌才开口:“罢了罢了,你真是我前世冤孽。你收她在房里做小,我再给你寻一门亲事,到时候一起正式进门吧。”贾敬松了口。   “不行。”贾珍一字一顿地说:“是好是歹,儿子这辈子只娶这一个了。”   贾敬起得倒仰,“来人啊,把这个孽障关起来。”   焦大说了声:“珍哥儿得罪了。”带人把贾珍架起来,送入房中关押起来。   焦大做完这一切,回书房向贾敬复命。见贾敬犹在气恼,出声道:“老爷,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。”   贾敬见提升焦大的这些日子,他刚正不阿,交代的每一件事都办得妥帖,对焦大更是多了几分敬意。“什么事,你尽管说。”   “其实老爷何苦不成全珍哥儿?那香菱姑娘我也曾见过的,是个好孩子,就是命苦了点。”   “你不知道,这人是薛大傻子那出来的,难保他们有过首尾。我们贾府难道会要那薛大傻子要过的人?”   “这个事我已经打听清楚了。那薛姨妈嫌香菱晦气,不肯让薛公子收房。老爷大可放心。”   “可是,这面子上哪过得去。”   “是面子重要,还是跟珍哥儿的父子情分重要?眼见珍哥儿一日一日变好了,都是当日秦小奶奶的功劳。如今听说这个香菱长得跟秦小奶奶一个模样,珍哥儿是对秦小奶奶余情未了呀!老爷何不成全了他。”   贾敬陷入沉思中,一时史夫人哭哭啼啼地来了。唉,真是慈母多败儿。不过他一想到他与史氏活了大半辈子,如今膝下只有这么个儿子,不由得心软了几分。架不住焦大和史夫人求情,贾敬也就只好同意了。   却说那日薛蟠回到贾府梨香苑的家中时,妹妹薛宝钗正在算账。宝钗也是个命苦之人,当日父亲在世时,也是金尊玉贵的娇养小姐。每天琴棋书画作乐,不通世事。一旦父亲伸腿去了,家中没有一个人能撑起家业。母亲糊涂,哥哥不懂事。这宝钗少不得早早地收起小儿女情态,逼着自己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女强人。若不是宝钗在强撑,她又精明懂会计,时常敲打敲打,铺头那些偷奸耍滑的,中饱私囊的伙计有点畏惧之心,不敢做得太明显的话,他们的产业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一半。   宝钗一算,立马发现了一个大问题。木材铺少了一块千年樯木,但没有这笔款上账。她只疑惑是伙计私吞了,又一想,小钱他们倒是敢吞,这么大一笔数,上千两银子,借他们十个胆怕也不敢的。正巧遇见薛蟠回来,问他道:“那日你正好在木头铺里,我且问你,有一块板怎么不见了,你知不知道?”   “是那块千年樯木吗?我送人了。那真是一块好板,嘿嘿。”薛蟠得意的说。   “你送什么人了?那可是难得的,有了银子都没处买。”宝钗逼问道。   “有什么不得了的。哥哥我做了个人情,还需要向你汇报吗?”薛蟠看到宝钗咄咄逼人,很不高兴,语气也冲了一点。   “哥哥不通经济,不知道世事。我细细地讲与你听。如今庄子上的小户人家,十两银子就够过一年了,这一千两银子人家两三辈子都花不完,不是一笔小数目。哥哥你说话就送人,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,我倒要去找妈评评这个理。”   “够了!”薛蟠真生气了,两个眼睛立起来,“你别忘了,这是我薛家的产业,我才是当家人。妹妹不过愁一份嫁妆罢了,你放心,你的那份我会给你留着的。”   “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?”宝钗一听,眼圈儿红了起来,自己累死累活都是为了这个家,可是亲哥哥不但不理解,还要往她心口插刀子。顿觉心灰意冷,帐也不算了,一边哭一边去王夫人处找她妈。      ☆、义忠王密谋遭反制   上回说到薛宝钗发现账目问题,质问薛蟠,反被被薛蟠呛声。她一时气恼不过,哭着到王夫人处找薛姨妈。其实这宝钗向来不是斤斤计较之人,她一路走,一路在反省,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冲动,兄妹拌个嘴多大个事,此刻要是跑到妈那当个正经事哭诉,说不定要被亲戚们嘲笑。一家子到底是寄人篱下住在别人家,她一向时时注意,怕被人小看了去。   想到这儿,她独自一人到园子里扑蝴蝶散心去了。宝钗扑蝶一时兴起,没想到正巧听到贾宝玉的丫头小红和坠儿在说廊下二爷贾芸的事。眼看她们要看到自己了,宝钗一时慌神,故意喊了一声:“林妹妹,你躲到哪儿去了?”其实她倒也不是有心栽赃,只是见林妹妹在贾府尊贵,连正经主子三春多不及也,因此拿她扯个谎,遮掩一下。   小红唬了一大跳,涨红了脸。待宝钗走开,坠儿疑惑地说:“咦,今儿没听说姑奶奶和林姑娘入府呀?”小红听了若有所思,不再话下。   其实薛蟠闹着要搬回自己家时,薛姨妈也曾动摇过。但宝钗却从没想过他们一家子单独别过,王家舅舅家也好,贾府姨丈家也罢。她是个务实之人,有了这层亲戚身份,他们在外头的生意也比较好做一点。如今她在等一个机会,一个入宫的机会。宝钗深恨自己是个女子,除了管管家,减轻一点母亲的负担以外,她能做的并不多。但如果可以进宫,一切都不一样了,凭她的聪明才智,说不定像元春表姐一样当个女官,光耀薛家门楣。   话说那薛蟠见把妹妹气得哭着跑了,后悔不迭,连忙追上去向妹妹赔罪。没想到一路都没见到人,他着急忙慌地跑到王夫人处,见到母亲就说,:“我来向妹妹赔罪,我再不擅自做主做人情送东西给人了,从今往后做任何事全都请示过母亲和妹妹,这总行了吧?请母亲让妹妹出来罢。”   薛姨妈说:“好好儿地怎么要赔罪?我这也并没看到你妹妹来。”   薛蟠说:“母亲不必故意瞒我。我知是我造次,害的妹妹恼了。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是。你叫她出来,我给她作揖。再不然,我去给她做两身新衣裳赔罪。”   说得屋子里的人都笑了。正好那日宁府史夫人过来串门,看到薛蟠如此,不由得心里暗暗感叹:“都说这薛蟠是个呆霸王,没想到对妹妹还是真心疼爱。”   史夫人一回去就把这个事当新闻告诉了贾敬。贾敬笑着说:“这薛大傻子真是胡闹惯了。一千两银子随意送人,只怕以后有的是苦日子过。”他又问,“他有没有说是送给何人了?”   “这倒是说了,别看他平常呆,也不是没数的人。那日是贾雨村带义忠亲王府上詹事去帮老千岁预备棺材板,薛蟠这个人情,既是给义忠王府的,也是还了贾雨村当日的人情。倒也有他的道理。”史夫人说道。   贾敬暗叫不好,这义忠亲王自上次在朝廷公然顶撞皇帝,已数月称病不上朝,躲在家中。实际上贾敬接到过林如海的密信,义忠亲王在背后招兵买马,企图废了皇帝扶先皇九皇子上位。他自以为此事做得机密,其实皇上早就疑心,一早嘱咐林如海等心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。这次老千岁买棺材板,分明就是连后事都预备了,准备破釜沉舟,背水一战。   这薛蟠不早不晚,偏在这个时候送这个人情!若真是义忠亲王府上花银子买来的,倒也罢了。木材店打开门做生意,给钱买货天经地义,就是以后查起来也没话好说。坏就坏在这没收银子上。那新皇最是个生性多疑之人,如果以为薛家与义忠亲王府有勾连,连贾府也洗脱不清嫌疑了。   贾敬忙地去找林如海商议,如海一听,知贾敬的担心不无道理。好在他曾聘贾雨村做林黛玉的西厢,后进京又对雨村有举荐之恩,那贾雨村怎么着都会给他三分面子。   林如海连夜赶到贾雨村府上,想问清楚来龙去脉,看事情是否有补救。可巧那樯木义忠府并未拿走,如今还摆在雨村的宅子里。   贾雨村一见林如海来了,忙迎了出来:“不知恩公驾到,所为何事。”   “此次前来,却有一事请你帮忙。”林如海开门见山地说,“南德老太妃薨了,缺一块好板。听说你的府里有一块。”   贾雨村心里纳罕,这林如海的消息怎会怎么灵通。他打着哈哈说:“没有的事。下官一向两袖清风,哪有闲钱置那种东西。”   林如海冷哼一声,“我劝大人不要打哑谜了。明人面前不说暗话,这南德老太妃,可是身份尊贵。若连她老人家也无福消受的东西,有哪个亲王消受得起吗?”   贾雨村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:“这板的确还在我府上,大人知道得那么清楚,应该也知道这是义忠亲王老千岁吩咐下官的。我自不敢违抗大人,但若给了大人,这老千岁下官也得罪不起呀。”   “无妨。”林如海道,我会向皇上说明。至于义忠亲王那,你就说圣旨难违就完了,臣子再大大不过皇权去,他不会为难你的。   原来这南德老太妃之事,关系到一段皇室密辛。南德本是当今皇上的亲身母亲,只因出身低微,孩子一出生就被虞妃抱走。这虞妃是宰相虞腾之女,出身高贵,又深得先皇宠爱,美中不足的就是一直无所出。眼看着宫女出身的南德只偶尔被先皇宠信就身怀龙胎,很是眼红。于是等孩子出生以后使计把孩子抢走了。她无非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,却害得南德与皇帝骨肉分离。   这新皇也是在登基之后才得知此事,对虞妃恨之入骨。但这虞太后娘家势力盘根错节,当日自己能登上这个宝座也多亏了宰相力保。一时之间动不得虞家。遂一直隐忍不发,反尊她为太后,人前人后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。   林如海拿回樯木,送回贾府,让贾敬连夜送去皇宫。皇帝见了果然大喜,连夸贾敬办事妥帖。贾敬手心捏了一把汗,心里却长吁了一口气,这事总算是过去了。   那义忠亲王,原是先皇之弟。当日南征北战,立下过汗马功劳。在军中甚有威望。那御林军中,有不少曾是亲王手下,这些人都暗中支持义忠亲王。举事那日,有御林军偷偷把义忠亲王和九皇子的人放进去。   皇上那日正与凤藻宫尚书贾元春一起下棋,一时措手不及,险些被九皇子一剑刺中。说时迟那时快,元春扑身一档,替皇上中了那一剑。一时,佳人倒地,血流如柱。   皇帝大喊:“护驾!”训练有素的护卫鱼贯而入,经过惨烈的厮杀,最终将义忠亲王与九皇子的人马统统拿下 。   皇帝看到元春舍身救己,深深敬佩这个弱女子的勇气,速命御医救治。数月后元春痊愈,皇帝正式加封她为贤德妃。   一时之间,朝廷局势大变。那义忠亲王与九皇子举事失败,被贬为庶人,即日问斩。他们那些同党,个个如丧家之犬,一时风声鹤泣。皇帝趁机清洗了逆党,在朝廷重要职位上放上了自己的人,加固了皇权。   那贾府素来与义忠府走得近,本来会有所波及,幸而有贾敬那块板以及有元春舍身救主。因此,贾家不但相安无事,反倒大受褒奖。皇帝赏赐了金银无数,又加封贾敬为一等将军,贾政擢升工部主事。还特下旨,让元春回娘家省亲。这可是天大的荣耀,一时之间,贾府个个喜气盈腮,欢喜不迭。   林如海此次功不可没,皇帝为了嘉奖他,擢升他为御使大夫,给了他专门弹劾官员的权利。   圣旨刚下来,贾政就来找贾敬了。原来元春回府省亲,想要盖一个省亲别墅。其实贾政向来不通俗务,都是王夫人,那肯放过这种长脸的机会,一力在贾政面前撺掇的。那贾政想,官中银钱未必足够,想请贾敬把皇帝赏赐的金银拿出来。   贾敬得了金银,正准备行秦可卿嘱咐的第一件事,即在祖坟附近多置田产,又如何肯给贾政做那面子工程。不知他是如何回绝的,请听下回分解。      ☆、元妃省亲宁荣两府起嫌隙   上回说到因元春护驾有功,皇帝特许她回家省亲。同她一般获此殊荣的还有此次评判有功的张都督之女张贵妃。那张贵妃家里一获准消息,就开工破土,大兴土木,修建贵妃省亲游幸之所。王夫人听到消息,哪甘心落后,马上嘱咐王熙凤过来。   “凤丫头,你把府上所有的银子合计合计,预备给你大姐姐回来省亲盖园子用。”   王熙凤疑惑地说:“大姐姐回来省亲就一日功夫,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修个园子吗?依我看,现在的园子就挺好,或者宁府那边的会芳园也挺别致,若太太开口,那边敬老爷一定肯的。”   “你小孩子家,到底没经过事。你当这省亲就是大姐姐回来看看亲人那么简单?多少双眼睛看着呢,若咱们不讲究点排场,你大姐姐回宫还不被人笑掉大牙,倒以为咱们国公府穷酸,拿不出银子似的。”王夫人训诫道。   “是,太太。”王熙凤不敢犟嘴,毕竟管家大权还在她这位姑姑身上,她不过是代管而已。府中大小事务,银钱开支,其实都要请示这位当家太太。   不一会儿,王熙凤带着账册找王夫人。“太太,咱们府里可支的现银不多,一共是两万两银子。而且眼看要发月钱了,我怕这点钱修个园子不够。”   “这点银子哪里够。这样吧,那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两银子呢,你马上叫琏儿来,去给我取来。其余的,我来想办法。不过大姐姐回府这么大的喜事,你总要有所表示,你先说说,你能孝敬多少呢?”   王夫人的算盘打得响亮。甄家那笔银子是她大伯贾赦往年与甄家有瓜葛,留在甄家的。这么多年,因为不满二房当家,他就故意不提,假装忘记了此事。王夫人早就眼红这笔银子了。只因贾母年事已高,她现在是偏向二房,一旦伸腿去了,两房分家,王夫人啥也捞不着。因此,趁着她还在当家的位置上,还不赶快利用这个大好机会把银子弄出来用在自己身上?有权不用,过期作废嘛。至于以后分家了,贾府是个什么光景,那就与他们二房无关了。   王熙凤却吓了一大跳,她一个月就那么点月钱。贾琏虽说捐了个同知,并未担任实职,两口子并没有多少梯己。难不成姑姑的意思是叫她把嫁妆拿出来?那可不行,王熙凤警觉道:“我和琏儿都是靠着官中月钱,并无其余收益。这娘娘回来,少了也拿不出手,我们孝敬三千银子吧。”   王夫人心里翻了个大白眼,谁不知道你王熙凤管家捞了不少油水,才出这么点银子。但她一向标榜自己是大善人,遂笑眯眯地说:“不拘多少,心意最重要。”   这边厢王夫人发动阖府女眷凑份子,那边打发贾政去贾敬那打秋风。没成想,贾敬却不似那些抹不开脸的婆娘,一口回绝了贾政,直说皇上赏的那笔银子全都拿去置祭祀产业去了。   那贾政碰了一鼻子灰,回到王夫人处。王夫人鼻子都气歪了,这贾敬,宁愿把钱花在死人身上也不愿花在贵妃身上。   贾政也一肚子闷气,一出门正巧遇上宝玉正在院子里逗蛐蛐玩儿,气不打一处来:“你这个孽障,不好好读书,在这弄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!”   宝玉吓得唯唯诺诺,站在那一动也不敢动。   “快滚!还杵那干什么?赶紧给我滚去温书去!连地也被你站脏了。你大姐姐要回来了,必定要考你功课,若你答不出,仔细你的皮!”   宝玉一溜烟跑了。可巧装上了宝钗,于是宝钗问道:“宝兄弟,怎么忙成这样?”   宝玉嘟囔着说:“还不是老爷,也不知在哪儿受了气,回来寻我晦气。大姐姐要回来,倒派上我的不是。既这样,倒不如不要回来的好。”   宝钗笑着说:“你又呆了,你姐姐如今可是贵妃娘娘。若你能在贵妃面前大展鸿才,娘娘举荐你入朝做个官,连科举都省了,这也不好吗?姨丈虽然表面上严格心里也是为你好。”   宝玉一听就烦了:“宝姐姐你为什么总是跟我说这些,像个老学究,跟你的身份年龄一点也不配。”   宝钗脸涨得通红:“我不过为你着想。你既然不喜欢听,那以后我不说便是。”   宝玉说:“就是嘛,你看林妹妹,每次来从来不说这个。”   宝钗讪讪地说:“我原比不上她。”低着头匆匆走了。宝钗一想起林黛玉父母双全,视她为掌上明珠。可自己呢?自从父亲去世,肩上扛了太多的责任。宝钗一时悲从心来,念及当日有父亲在世时,自己是何等的无忧无虑,眼泪不停地留下来。   王夫人跑到贾母处哭诉:“老祖宗,元春是您一手带大的呀。如今她升了贤德妃,深受皇上宠信,这是多光耀门楣之事。可那府里敬老爷,明知道我们要盖园子,却一分钱也不出。老祖宗可要为元春做主!”   贾母一听也气得慌,她活了这么大年纪,老天拔地的,只是希望骨肉团聚。毕竟年纪大了,看一眼少一眼了。修个园子给她最疼爱的长孙女儿回来省亲,这是好事,大家都应该出一份力。   “你去叫敬哥儿来”,贾母安抚王夫人,“好啦,别哭了。我老太婆来问问他。若是说得出缘由来也就罢了。若是说不出来,我替你教训他。”   贾敬正听焦大回话,当日他把置祭祀产业之事尽数交代给了焦大。这焦大不日就已经办妥,价钱也谈得合适。贾敬心里稍稍安稳,接下来要在祠堂附近划一块地建一所新家塾,聘请夫子,那贾代儒已老态龙钟,贾瑞平日素有些不正经,都不是可靠之人。盖房子需要银子倒是小事,可靠的夫子却不容易聘请。如今,也只好慢慢去探寻了。   一时,听到荣府老太太来请,贾敬不知何事,忙地去了。一进荣府,见到花园角落里一个小姑娘蹲在牡丹丛里哭,原来是宝钗正在伤心。一听见有人来了,宝钗慌忙起身擦干眼泪。只见宝钗面若银盘,肌骨莹润。那贾敬上一世在道观多年,这面相还是略有研究。他一看宝钗这长相是个标准的旺夫相,因此就对她留了意。   一时到了贾母居所,见到贾母行礼道:“给婶婶请安。”   贾母说:“敬哥儿,你既叫我一声婶婶,那么,婶婶说的话你听不听呢?”   贾敬说:“婶婶说的哪里话,婶婶但请吩咐。”   “我那大孙女要回来省亲,荣府要盖园子,银子短了一分,这个钱你出不出?”贾母直截了当地说。   “实不相瞒,婶婶说晚了一步。侄儿刚添置了祖宗产业,此事,宁府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去买那虚热闹去。”   “这怎么是虚热闹?”贾母一生气,站立起来:“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。咱们虽分宁荣两府,但两位国公是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的,本就是一家。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你这么大年纪,胡子都一大把了,怎么还不明白这个道理?”   “婶婶别急。听侄儿解释。”贾敬道:“侄儿此举就是为了贾府的将来打算。贾府从国公爷,一直到蓉儿兰儿这一辈,已经历经五代,赫赫扬扬已近百年。但世事无常,焉知不会登高跌重?侄儿此举,就是忧虑贾府树大招风,加上不争气的子孙多,难保沾上祸端。此刻正是新旧皇权交替之时,新皇多疑,咱们家不如低调些,别去撞到枪口上。”   贾母活了大半辈子,也活的很通透,听贾敬这么一说,她立刻就明白了。   “你去吧,倒是我错怪了你。荣府这边你不用管了。我儿子媳妇这边我会好好说他们的。”贾母说。   贾敬得到贾母的肯定,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。   没多久,他还是听到消息传来,荣府破土动工修建省亲别院了。那王夫人一意孤行,以为贾母老糊涂被那贾敬哄骗,于是瞒着贾母就动工了。要知道修建一座园子可不是小事,其中亭台楼阁,水榭楼台,园子里珍奇树木,无不花费巨大。更别说王夫人处处讲究排场,不能让那张贵妃给比下去了。还叫人从姑苏采买女孩子唱戏,又买了一班小和尚念经。这么一闹,荣府虽然外面看着热闹,内囊都尽上来了。   王熙凤当着这个家,苦不堪言。王夫人不善数目,只管问她要银子。有时她差点连月钱都发不下来。她成天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多弄些钱来,填那个无底洞。王熙凤配方旺儿见她愁成那个样子,给她出了个主意,拿暂时用不着的银子去放高利贷。王熙凤趁着手里有银子的时候试了试,倒还真能生出不少银子。那凤姐儿自以为得了两全之法,颇为自得。   就这么闹腾了大半年,那省亲别院终于完工了。王夫人人等,喜气洋洋等待元妃归来。      ☆、改革家塾贾敬大刀阔斧   上回说到荣府为了迎贵妃归省,倾尽荣府之力,建造了一个大观园。不光王熙凤与贾琏跑断了腿,连王夫人贾政老两口都忙得脚不沾地,总算把各处都料理妥帖。只有那邢夫人与贾赦冷眼旁观,心中愤愤不平,只不好说出口来。那贾母见王夫人把这件瞒着她,看在孙女的份上也就顺水推舟,假装不知道。其实心里对王夫人很是不满。   贾母心里也苦,她老天拔地,自十几岁嫁到贾府,眼见着子孙一代不如一代。偏心二房也是不得已的事,那老大太烂泥扶不上墙了。老二这些年在朝中正经做官,虽资质有限,也没多大官,至少有个钻营的态度。老大呢,仗着自己袭了个爵,每天喝酒作乐,收了一屋子小老婆。而且这两房子嗣也单薄,贾母向来看不上那些庶出的泥猴,嫡出的统共只有三个,还去了一个贾珠。那贾琏外头看着还像个样,可惜也不爱读书。只剩下一个宝玉,还像个读书的苗子,加上长得又像她去世的丈夫贾代善,怎么怨得贾母放在心尖尖上。   贾政忙地进宫请旨,择定了正式归省的日子。那贾府十里红妆,热闹非凡。贾敬却淡淡地,只因有职务在身,不得不去应个卯。好话歹话都跟那贾政说尽了,可那府里还是一意孤行,动荣府之本修这么个面子工程。   因此,差事一完,他就回自己府了,单叫史氏带着惜春在那边应景。贾敬此时一心想着家塾改革之事,一早叫焦大张榜招贤纳士。有位梅方砚揭了榜,焦大正领他见老爷。   贾敬一见这梅方砚虽一身布衣,但器宇轩昂,眉眼间凛然正气。一看便知是世家子弟,一问才得知,原来是梅翰林之堂兄。那梅家乃书香世家,族中子弟个个学富五车,但这梅方砚运势不佳,每逢科举,总有那意想不到之事发生。误了三年又三年,虚掷了时光,蹉跎到如今。他气狠了便发誓不再科举。那原配见他半世潦倒,看不到希望,便主动要求下堂。梅方砚也不耽误她,痛快地签了和离书,放她走人。   贾敬见此人出口成章,知是有学问之人。奉梅方砚为上宾,对他极其礼遇。那梅方砚处之泰然,脸上没有丝毫波澜。贾敬心中大喜,遂任命梅方砚为学堂之堂长。   后又有贾珍毛遂自荐,要去学堂帮忙。贾珍一向讨厌读书,这会子怎么上赶着去学堂呢?原来是受了甄英莲的影响。甄英莲就是当日的香菱,自从娇杏帮忙使她们母子相聚,她就改回了本名本性。甄英莲每每陪惜春到荣府去,见到林黛玉、薛宝钗、史湘云这些小姐在一起吟诗作画,都羡慕不已,深恨自己曾被拐子拐走,白耽误那几年。当日在家中,爹爹也是个风雅之人,家里藏书不少。她若能跟爹爹耳濡目染,自然懂得一些,也不至于每次像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了。   甄英莲见贾珍疼爱,便总央求他教自己作诗。那贾珍哪里会作,不过多买几本《王摩诘诗集》之类的给英莲。英莲日日背诵,竟也能学着作几行歪诗。那群小姐本来当作诗是闺阁中取乐的玩意儿,且都是天真烂漫之人,见英莲一心好学,都愿意教她。尤其是林黛玉和薛宝钗最为热心。   甄英莲愈加疯魔,连做梦都在作诗,水平自然是突飞猛进。贾珍看见英莲如此奋发向上,不由被她感染了。想想自己前半生,都是靠父亲支撑。如今父亲也老了,自己也想做点什么帮帮他。   贾敬却不相信猫能改了偷腥,冷笑道:“快别说去学堂,连我都要被你羞死了。自己不学无术,怎么给其他族中子弟做榜样?人家又怎会服你?”   焦大赶紧出来打圆场:“老爷快别这样说。我看珍哥儿就挺好。学堂里正需要个有脸的主子坐镇,珍哥儿去管纪律,我看没有人敢不服的。”   贾珍也恳求道:“是啊,父亲。儿子知道以往让您老失望了。从今儿起,儿子痛改前非,一定事事尊您的心意。”   贾敬冷笑道:“你只要不气死我就功德无量了。”   贾珍说:“父亲年纪大了,儿子再不成个人样,岂不是连畜生不如。”   贾敬其实早被贾珍说得鼻头酸酸的,嘴上却说着:“果然这样也就罢了。”   焦大不失时机地插嘴说:“上阵不离父子兵。以后珍哥儿跟老爷一条心,好好干,光耀祖宗门楣!”   贾敬见学堂房舍已建成,人员配置也妥当了。立刻以族长身份,召集全族男丁开会。凡贾家族中八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男丁,必须入学堂读书。子不教父之过,若有不从的,其父亲领二十大板。有亲戚想要附学的,家世不论,第一人品一定要清白。此事贾珍与梅方砚必须严格审核,贾敬不想像以前那样,混入一群阿谀奉承之辈搞坏学堂风气。   族中男子多半不喜读书,闻听此信哀鸿遍野。没办法,贾宝玉、贾环、贾蓉、贾蔷、贾兰以及那些旁支的贾芸、贾琼等都进去读书。连那薛蟠也被薛姨妈逼着进去了。   贾宝玉此时正在大观园里同姐姐妹妹们玩呢,自从贵妃走后,偌大的园子就空了下来。还是贾母出了个主意,白放着也是浪费,不如叫这些小姐们和宝玉住进去。   贾宝玉高兴坏了,他选中了怡红院,又替黛玉选了潇湘馆。林妹妹笑着说:“我不过偶尔来做客,白浪费了这屋子。还是给别人罢。”   宝玉不肯:“妹妹是娇客,老太太最疼你,为你留一间屋子也是应当。况且,这里离我那怡红院又近,以后咱们走动也方便。”   另有薛宝钗选了蘅芜苑,探春选了秋爽斋,迎春选了藕香榭等,不再赘诉。   又有林之孝、赖大等人,趁着园子空着,拼命塞人进去。那赖大本在宁国府当差,当日因合欢之事得罪了贾敬,借着母亲赖嬷嬷奶过贾政的情分上,又到了荣府当差。那赖大最是个善于钻营之人。早先,他送合欢入宁府,后得了个名叫晴雯的丫头,聪明俊俏,赶紧让赖嬷嬷送到贾母房里去了。   那林之孝把女儿小红放在怡红院,赖大把合欢又塞进了藕香榭去。府上其他得脸的仆人各显神通,都想法子塞人进园子。一间房子倒要配三四个扫洒丫头,王熙凤头都大了,这么多人都是要发月钱的,荣府如今的状况可真是养不起这么多人了。可这么大喇喇地去说,一定会被王夫人抱怨她刻薄这些小姑子。也只好闭口不言,另想法子。   如今且说学堂之事。那宝玉一听读书之事,一万个不愿意。跑到贾母那里哭闹,本以为贾母会维护他,可贾母却笑眯眯地说:“我且问你,是不是喜欢跟林妹妹在一起玩?”   宝玉忙点头称是,“我想一辈子都跟林妹妹在一起。可是老祖宗你总是不记得打发人去接姑姑她们来。”   “浑说。”贾母佯装嗔道:“现在你们还小,可以一起玩。再过几年,妹妹大了是要嫁人的。”   “那林妹妹可以嫁给我吗?我可以给她盖一座香喷喷的房子让她住。”宝玉认真的说。   贾母认真地说:“你想过没有,如今你林姑父是御使大夫,当朝一品大员。林妹妹是他的独女,掌上明珠。如果你不读书举业,将来林姑父怎么相信你有能力照顾好妹妹?”   宝玉一听这话,陷入了沉思。他以前总觉得自己天生富贵,从来没想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。为了林姑父的青睐,他必须发奋读书才是。   “好吧,那我去学堂读书。”宝玉说。   “很好,这一去,一定蟾宫折桂。”贾母笑眯眯地看着孙子。   宝玉本就天资聪颖,一旦下定决心。功课突飞猛进。   贾珍又想出一个主意。他制作了红白两张大榜,每月定一个题目,让学堂所有人做文章。梅先生作评判,评出红榜三人,以及白榜三人。那贾宝玉、贾兰、贾蓉三人总是占据红榜。那薛蟠等人总是落在白榜。   红榜之人得了好彩头,更加发奋不想落榜,白榜之人怕羞努力进步,那些个中不溜也力争上游想进红榜,一时之间,学堂你追我赶,读书气氛浓烈,再也没有出现以前那样争风吃醋之事。   宝玉下了学,回到大观园,偶然几次遇到林黛玉等都在,就把学堂的题目拿出来,让这群闺阁女子作。还偷偷地把笔墨拿到学堂给梅先生,没想到林黛玉的文章拔了头筹。   “这薛蘅芜的文章做得面面俱到,非常好。但要论风骨,首推林潇湘。咦?咱们学堂有这两个学生吗?”惹得宝玉哈哈大笑。   到了第二年的八月,正值乡试。梅方砚度其学堂诸人才学,推荐宝玉等人去贡院考试。考试一共三天,每位考生单独一间屋子,吃住都在里面。王夫人心疼得紧,叫丫鬟袭人预备了厚厚的棉被、点心、暖手炉等。   宝玉不耐烦道:“不必带这些,我是去考试,不是度假。吃住贡院会统一安排,你们不用操心。况且三天就回来了。”遂什么也没带,只身去了。   贾母、王夫人等这三天在家里望眼欲穿,也不知考中没有。预知后事如何,请听下回分解。      ☆、尤氏喜得如意梅郎   上回说到梅方砚之原配嫌他穷酸,和离后另择夫婿去了。到如今已四五年光景,把梅老娘急的不行。他家原是旁支,比不得梅翰林家富裕。如今看梅方砚已经有了一门正经差事,又开始张罗着给儿子的亲事。那日因尤老娘死了第二任丈夫,在办丧事。梅老娘与尤家往日有些瓜葛,于是见到了尤老娘的那三个女儿。那尤大是第二任丈夫前妻生的,梅老娘见到,品格端庄,行事大方,倒是个好的,就是这个时候还未出阁未免略大了些。那两个小的是尤老娘与前夫生的,虽有一副好皮囊,举止却有点轻浮。   梅老娘一眼就相中了尤大。那尤老娘与尤大本就没血缘关系,对她的婚事也不上心,于是把个尤大拖成了老姑娘。如今这样的情况,当家的男人死了,家道艰难,多个人多张嘴,见梅老娘如此,自然没有不应允的。   尤大被后妈耽误这些年,没成想反倒叫她等到了一门好亲事。梅老娘是个最和蔼不过的妇人,梅方砚满腹经纶,人品相貌不俗。而且,自从去了贾家学堂,因他教导有方,贾敬对他礼遇有加,每月除了月例银子,还另有谢礼。因此日子颇过得,虽不算大富大贵,也算小康之家了。   梅方砚与尤大成亲后,日子过得舒心,面色也红润起来。那尤大每日到学堂送茶饭,把梅方砚照顾得极为周到细致,惹得一干人等艳羡不已。   春去秋来,那尤大有了身子,行动不便起来。可巧那时正是梅先生预备宝玉等乡试之前的备考时间,梅方砚经常忙得顾不上吃饭,让尤大忧心不已。实在没法子了,她只好拜托两个妹妹代为相送。   那日,尤三姐挎着食盒婷婷袅袅去了学堂。三姐长得本就是人间绝色,还打扮得花枝招展,一双眼睛勾魂摄魄,流露出一种万人不及的风流体态,众人看了都垂涎欲滴,无心读书了。   梅先生见情形十分生气,恼这尤三姐不该来。偏这尤三姐是个最火爆不过的性子,两人当着学生的面拌起嘴来。   众人都不知如何是好。独薛蟠站起身来,反正他也没预备掺加乡试,就打圆场,拉着三姐走了。   薛蟠一心想做护花使者,一路上极尽温柔奉承,把尤三姐哄得心花怒放。薛蟠见三姐如此,更是神魂颠倒。一时之间,两人倒如胶似漆,恨不得下半辈子都腻在一起。   那三姐问:“这是贾府家塾,你却姓薛,不知是哪一房的亲戚?”   薛蟠说:“那荣府当家太太王夫人,与我母亲乃一母同胞。你弱质女流不通俗世,我薛家并不比贾府差。只是如今没人在朝为官,好像要矮他们一等。其实不然,比起富裕来,那贾府不及我们多矣。有句诗就是说咱们家的:丰年好大雪,珍珠如土金如铁。”   三姐惊讶地瞪圆了双眼:“原来说的是你家。我虽在闺阁中,四大家族也是知道的。听说薛家是皇家买办,那宫中娘娘们穿戴的衣裳首饰都是你们进贡的?”   薛蟠得意地说:“宫中自有制衣局,但那布匹等却是我们家送进宫去的。”   “哇,那你们家里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很多衣裳穿?”   “那是自然,我妹妹的四季衣裳每日换一件都穿不完。前些日子还拿了两大箱子出来赏人呢。”   尤三姐羡慕不已。她最喜欢穿衣打扮了,可是尤家不甚富裕,每个季节添置一套新衣裳都不容易。不由得起了心思,对薛蟠也甜言蜜语起来。   薛蟠被尤三姐一惊一乍地哄了半天,回梨香苑就大声嚷嚷着要娶亲,叫薛姨妈去尤家提亲。   薛姨妈见儿子没头没尾说要娶亲,不知看上了谁家的姑娘。好不容易从薛蟠嘴里问出情形,薛姨妈度量着,以前可从没听说过这个尤家,王夫人的夫人圈子里也没有姓尤的,不知是什么来路,不敢贸然答应。只得一边稳着那个小祖宗,一边暗暗使人打听。   薛姨妈虽知自己这个儿子什么资质,但对薛蟠娶妻,她还是很严谨的。薛姨妈想的也有理,第一模样不能太差,太丑的儿子看不上;第二家世不能太差,他们不可能在贾府住一辈子,以后搬回本家了,儿媳妇娘家可以多条门路;还要知经济懂管家,还能管住儿子的。要求不可谓不低,关键薛蟠又是这幅模样,好人家的女儿哪看得上他,因此一直拖到如今。   后来得知尤三姐家穷酸,而且如果作了亲还得跟那穷教书匠做连襟,薛姨妈断乎不同意。那薛蟠见了尤三姐后,对她心心念念,把那素日相好的全都抛诸脑后,做梦都想跟尤三姐厮混在一起。见薛姨妈不肯,只在家里撒泼打滚,弄得家无宁日。   连那宁荣两府也听到了一些风声,合府的丫鬟婆子都在偷笑。   宝钗偶然去荣府走动,无意间听到小丫头议论,她如何丢得起这个人,只求哥哥不要再闹了。回去倒劝薛姨妈丢开手,她安慰道:“各人有各人的缘法,妈也别太过强求。只求哥哥若真去了亲,新嫂子管束住他,让他少在外面惹是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”   此时的宝钗已经知道进宫无望,进京多年,一直等不到传召,她也渐渐死了心。倒白耽误几年青春,如今眼看十五岁了要行笄礼,婚姻大事还没着落,心中不由得着慌起来。   薛姨妈的意思是相中了姨母家的宝玉。两人是两姨表亲,知根知底的,亲上做亲,岂不比去外面寻女婿强?再说这宝玉,一来虽是二房次子,但老太太素来最疼爱,将来把梯己全留给这个宝贝孙子也未可知。二来他可是贵妃唯一的亲弟弟,将来贵妃还能不多提携?   王夫人也觉得宝钗甚和自己心意。模样性格自不必说,那日贵妃省亲盖园子之际,眼看着银钱不够,多亏了薛姨妈拿出二十万两银子解了燃眉之急。冲着自家姐妹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,就比贾府里那群见不得她二房好的乌眼鸡强到哪里去了。   宝钗向来把宝玉当弟弟看待,与其余兄弟姐妹并无不同。宝玉模样是个清俊富贵公子,但宝钗总觉得他太幼稚,不知民间疾苦,不通世事。突然听到妈妈和姨妈议论此事,怪不好意思的,看见宝玉都不好意思起来。于是,总借口要算铺头的帐,尽量不去贾府走动。   可巧这段时间宝玉预备参加乡试,成日家留在学堂不回来,宝钗这才偶尔往大观园小住。那蘅芜苑本就住得少,宝钗也没费心打理,里面装饰用具一概没有,像个雪洞一般。宝钗知道姨母修这园子银钱不够,把资金用在紧要的几处,像这些偏远一点的院子,外面看着还行,里面就顾不了那么周全了。   宝钗一向是个省事的,不想为了这么点小事去叨扰姨母,让凤姐姐难做。好在这蘅芜苑有个最大的好处,四周种满了香草,微风拂来,清香四溢。更有蔓蔓爬藤,一到秋季,硕果累累,煞是殷红可爱。   宝钗不由得看住了,一时听到两个声音,原来是宝玉的大丫头袭人和贾母送给林黛玉的丫头紫鹃。   “紫鹃,你们姑娘这回家去有段日子了,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来呀?”袭人道。   “这连我也不知。许是林姑爷府上有事罢。说到底,那边才是她正经的家,这里不过是外祖母家,她愿意来做客就来住几日,不来也没什么,不过我们这群人帮她填屋子罢了。”紫鹃说。   “那下次林姑娘来了,你可要第一个告诉我。你不知道,上回我们宝二爷央她做个香袋,好容易得了,爱得什么似的。睡觉都要握在手里。我瞧着那针脚细密不说,好像针法也与众不同。等林姑娘来了我可要好好讨教讨教她呢。”   “这不值什么?我时常看林姑娘做,连我也学会了,姐姐要是不嫌弃我做的粗苯,我大约也可以教你做的。”   “紫鹃妹妹说笑了,我并不急着做,而且还要跟林姑娘讨教丝线配色,还是下次等她来了一并问吧。”袭人忙说。   宝钗偷偷听了,哑然失笑。这袭人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,想要找借口接近林黛玉罢了,那紫鹃倒是单纯,连这也没有听出来。都是老太太屋里□□出来的丫头,怎么这么不同   一时听到另一个丫头来了,原来是晴雯。这晴雯就是当日赖嬷嬷送给贾母的小丫头,贾母见她机灵可爱,针线活又好,便存了将来给宝玉收房的心思,把她安排在怡红院伺候。   “姐姐叫我好找,原来在这里。你们两嘀咕什么呢?”晴雯说。   “晴雯妹妹你来得正好,我记得现时在老太太房里时,你的针线是最好的。那时老太太总夸你,还说所有的小姐丫头的针线活总不及你呢。”紫鹃说,“我记得林姑娘的针线都是跟晴雯学的,此时你要学,何必舍近求远?”   “原来姐姐要学针线,这不值什么?你要做哪样的?”晴雯问道。   “总不过是宝二爷的东西,不过,此时却不急着用。”袭人有点尴尬,遂问晴雯:“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?不是说了叫你看屋子的吗?”   “看屋子不是还有麝月?我来这当然是有大喜事要告诉你的呀!”晴雯俏皮地说。   “什么事?快说。”   “宝二爷中举了!消息刚刚传来,老太太、太太高兴地什么似的。在准备迎接二爷回府呢。姐姐快去罢。”   “你这小蹄子!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早说,白白在这磨牙耽误功夫!看我回去收拾你!”袭人恨恨地说,一边飞也似,瞬间就不见了人影。   剩下晴雯和紫鹃面面相觑,一起大笑起来。      ☆、考童生愚妾争闲气   上回说到贾宝玉中举,荣府敲锣打鼓迎接他回来。除了老太太、贾政、王夫人以外,最开心的莫过于贾敬和梅方砚。原来这次不止宝玉一人中了举,还有贾兰、贾环等考取了童生。贾敬看着这群小娃娃如此争气,决定要给与奖励,于是给贾兰、贾环等一人两个金裸子,两个银裸子,具刻着“进士及第”等吉利话。命人用红绸盘子托着,热热闹闹地送过去。那贾兰的寡母李纨倒是波澜不惊,李纨青春丧偶,过着死灰槁木的生活。   贾环的生母赵姨娘高兴坏了。逢人便说环哥儿争气。见贾敬不分嫡庶,一视同仁,给环儿也这么大的体面,对贾敬感激不尽。人前人后说宁府大爷好话。连探春也觉得脸上有光。   至于宝玉,是四个金裸子、四个银裸子并四匹精锻。学堂中那些寒门子弟,见贾敬出手如此阔绰,也想讨那彩头,从此越加发奋。贾敬见此法有效,干脆让梅方砚指定出规矩来,奖励也不用裸子绸缎等物,干脆全折算成现银。考上童生、秀才奖励多少,考上举人是多少皆有一定的定数。此法一定程度上激励了那些为解决生活窘迫而来读书的子弟,此后学堂又有不少学员考□□名,此是后话,暂且不提。   此时考生们都聚集在桂榜那,那些看到自己名字的喜气洋洋,没看到名字的一直伸长脖子、瞪大眼珠把那榜单搜寻着,久久不愿离去。   一时人散了,那些有名字的皆留下来共进鹿鸣宴,欣赏魁星舞。宝玉急的猫爪挠心,只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去,告诉老太太与林妹妹这个好消息。见茗烟回来,急忙问他:“去过府上了吗?老太太可得了消息?去过林府了?林姑父和妹妹都知道了吗?”   “哎呦我的爷,也让我先喘口气再说。”茗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:“都已经送了消息,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,老爷还夸爷中用呢。”   那贾兰坐在上方,听到宝叔叔的话,思绪万千。此时他也恨不得飞奔回家,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。母亲青春丧偶,这么多年独自拉扯他长大太不容易。他那么拼命用功读书,也是为了孝顺母亲。   至宴席散了,贾兰贾环随宝玉回到家,只见府中张灯结彩,响声震天。连那老太太都站在大门口迎接,只一见宝玉,老太太一把拉到怀里,心肝肉地叫着,眼泪都滚出来了。李纨站在角落,看着贾兰的模样,想起贾珠来,心中一片酸楚。   赵姨娘被挤得只露出个脑袋来,她心里很是气不过。在这个屋里熬了那么多年,还生了探春和环哥儿,如今环哥儿还考取了童生,过几年参加乡试说不定也能中个举人回来,到时候就是官老爷了。可贾府还是没把她当人看,就连个体面的丫头也不如,那鸳鸯要照顾老太太,站在正中心她没话说。可这袭人是个什么东西,竟也随王夫人一起站在了第一排。   一时,各人回房。宝玉那门庭若市,主子太太小姐丫鬟都往那挤。贾兰和贾环处却静悄悄的,赵姨娘见状啐道:“哼,真是雀儿捡着旺处飞。呸!一群势利眼。等我环哥儿做了大官,将来当了家,把你们这些人全都撵出去!”   探春此时来了,见赵姨娘如此,忙着劝慰说:“姨娘何必如此动气?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了,犯不着去眼红别人。还有,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,没得让人听见,又徒惹是非。”   探春不说还可,一说此话,惹得赵姨娘愈发生气:“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,竟然总帮着外人也不帮亲妈。你现在当自己是贾府正经小姐,看不起我这个姨娘啦?告诉你,哪怕你将来当了王妃,也改变不了我是你亲妈的事实!”   “够啦,好好儿地,又吵吵!”贾环不耐烦地说,“你们慢慢吵,我先走了。”说着溜去王夫人房里找彩云不提。   探春被气得抹眼泪,宝玉那也不去,径自回秋爽斋了。   一双子女都走了,赵姨娘还在那骂骂咧咧。她突然想起李纨来,她这里是这般情形,想必李纨那好不到哪儿去,何不在这个时候去做个顺水的人情。她收拾收拾就拿起脚来往稻香村去了。   李纨与赵姨娘素日并无往来,见赵姨娘不请自来,不知何意。   “我就猜你这也没人。”赵姨娘说,“我环儿和你家兰儿命苦呀。好歹考了童生,连个祝贺的人都没有。不像那位活龙。”赵姨娘嘴角朝怡红院的位置努了努。   李纨心里不痛快起来,这赵姨娘虽不会说话,却戳中了她的心事。若是贾珠还在,兰儿这孩子不会如此命苦,她心里不是没有怨恨的。兰儿知道家里上下都趋炎附势,除了母亲,并无多少人关心疼爱,于是慢慢地变得沉默寡言、执拗孤拐起来。   赵姨娘还在唠唠叨叨,李纨不耐烦,找个借口把她打发走了。她心里想,这赵姨娘虽然招人烦,但细想想,也是个可怜之人。   赵姨娘回到自己的住处,见贾政来了。忙问道:“老爷今儿怎么到我这儿来了?今儿是宝玉的好日子,我还当老爷不会来了。”   贾政说:“宝玉那不缺我一个。闹哄哄地吵得我脑仁疼,你来给我捏捏。”   那赵姨娘只好去给贾政捏头,一时又说:“老爷,咱们环儿今儿也考取了童生呢。”   贾政半睁着眼,说:“我知道,我给他留了一套文房四宝,收在书房里。这套用具是前朝御用工匠雕刻的,甚为难得。前儿宝玉想要我都没舍得给他呢。你去跟环儿说,叫他明儿到我书房来拿吧。”   “多谢老爷。我就知道老爷心里还有我们娘儿俩。”赵姨娘抽抽搭搭地说。   贾政眉头皱起来,“怎么?谁又欺负你了吗?”   “没有的事,老爷。”赵姨娘赶紧说:“只是见宝玉那热闹,咱们这儿却没人来。”   “我知道你受委屈了。”贾政说,“不过,你这儿没人来岂不正好?”   那赵姨娘羞红了脸,嗔道:“老爷你说什么呢?年纪都一大把了,也不害臊。”   却说宝玉,自从回府,他的两只眼睛一直在搜寻林黛玉的身影,可总是找不到。众人的祝贺于他都是素然无味。好容易众人散了,他赶紧问袭人:“袭人姐姐,林妹妹今儿怎么没来?”   “二爷还说呢。”,晴雯插嘴道:“袭人姐姐真是爷肚子里的蛔虫,今儿爷的好消息还没传到呢,袭人姐姐就去找紫鹃那刺探军情啦!”   “你这小蹄子又胡说,我只不过找紫鹃闲聊。”袭人笑道:“今儿后半晌,我叫茗烟去打听了。咱们姑奶奶病了,林姑娘在侍奉,所以今儿不能亲自来祝贺。不过贺礼倒是预备了。”   袭人说着拿出一个荷包来,宝玉喜出望外,夺过荷包细细察看。里面沉甸甸地,他打开一看,不过也是“状元及第”的金裸子。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,他原以为林妹妹会送他特别的礼物,原来不过跟别人一样罢了。一时又想起,姑姑病了,妹妹还指不定急成什么样呢。此时还记得差人送贺礼,妹妹待我还是与旁人不同。   宝钗随众人去庆贺,一时又随众人散了。薛姨妈时常告诫她,要多往宝玉房中走动,为自己争取机会。“这香饽饽要是被人抢了,你后悔都来不及呢。”宝钗却总是别别扭扭。   她哥哥在家越发无法无天,薛姨妈没办法,只得随他去了。把尤三姐娶进门的那天,薛姨妈对宝钗叹道:“宝丫头,你也看到了。你哥哥我已经不指望了。妈一把年纪了,你要是再不听话,将来我指望哪一个呀?”说着掉下泪来。说得宝钗也心酸不已。   却说贾敬,如今祭祀田产已置,学堂改革也初见成效。宁国府家务也井然有序,因此心中颇为自得。那新媳妇甄英莲竟比秦可卿还中用,此时贾珍帮他打理田庄、学堂等各处庶务,竟做得有模有样。贾敬心想,哪怕此时两腿一伸去了,大概也是可以放心的。   若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,大概就是孙子贾蓉还没娶媳妇。自从上次跟荣国府抢王熙凤失败后,又有不少媒人主动请缨。但贾敬都以蓉哥儿命里不该早娶回绝了。   贾敬突然想起一张脸!面若银盘,眼如水杏。那日在花园遇到宝钗后他使人打听过,原来这就是那薛大傻子的妹妹。贾敬没有想到,这哥哥是一个样,妹妹又是另外一个样。后又知道,原来这薛家所有产业其实都是这个未出阁的妹妹在暗中打理,不由得佩服起来。   贾敬又想道,那薛家没落后还可以经商,身份贵则不贵,而富则有余。如此说来,经商亦是可进可退之法。就拿薛家来说,此时若是能出一个争气的子孙,光复门楣也并非难事。   但贾府的主子都是些安享尊荣之人,谁又懂得经商之道呢?他脑中灵光一闪,不如与薛家结成亲家!以贾府如今的权势,薛家如今的财富,加上宝钗的经营,说不定可使贾家子弟后世永葆无虞。   贾敬马上叫来贾珍商量此事。贾珍一口就答应了,上梁不正下梁歪,他自己娶媳妇不管门第,只图自己中意,如今儿子娶亲,他断乎不好拿此事说话。   况且他早听说过薛大傻子妹妹的传闻,都说既长得美,又能干,一万个男人也不及她。于是,择定了吉日,亲自上荣府去找薛姨妈提亲。   那薛姨妈本想着能配宝玉都已称心如意,更何况这是长房嫡长子嫡长孙,实在是意外之喜,满口答应。   薛姨妈与王夫人老姐妹早就达成了金玉良缘,当初那修园子的二十万两白银就当是提前送来的嫁妆,那王夫人也不必还的。如今贾敬要人,薛姨妈答应了,王夫人又作何反应呢?素来有主意的宝钗会愿意吗?请听下回分解。      ☆、王熙凤得千金清门户   上回说到贾珍去上门提亲,那薛姨妈满口答应,却没想到惹恼了一个人。你道这人是谁,原来就是王夫人。那王夫人原本就为元妃省亲之事对宁府大为不满,没想到自己看中的儿媳妇人选又被人捷足先登,这贾敬是不是跟她有仇?   王夫人气不过,亲自跑到宁府找贾敬。两句客套话一说,王夫人就质问道:“敬兄弟,我平常敬你是兄长,礼让你三分。怎地你这兄长看见弟妹有困难不帮,反而看到个毛丫头就想要走呢?”   贾敬见王夫人来势汹汹,忙地起身道:“弟妹这话从何说起。”   王夫人冷笑道:“哼,打量我不知道呢。上回凤丫头那件事,要不是那丫头自小刚强有主见,还不被你抢了先?怎么咱们王家的人就那么好?连王家的外甥女也都那么好?”   “弟妹说的可是那薛家丫头的事?”贾敬终于听出来王夫人的来意:“兄并无意要跟你争抢,不知弟妹准备把那丫头配谁?总不会是宝玉吧?”   王夫人仍是气鼓鼓地说:“很不与你相干。”   贾敬见王夫人胡搅蛮缠,不欲多说,便向王夫人道: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既你我两家都想要这丫头,不如都去提亲,让她自己选择,如何?”   王夫人一听有理,她认定宝钗一定会选宝玉,遂不再与贾敬纠缠,底气十足走了。   贾敬心想:“这王夫人当真糊涂。谁不知那宝玉是老太太心尖尖上的,他的婚姻大事,你做的了主么?”   那贾敬后脚就跟王夫人进了荣府,径直去找贾母。那时贾母正歪在榻上休息,鸳鸯帮她捶腿。   “婶婶有礼了。侄儿来向婶婶请安。”   “你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。说吧,有什么事找我老太婆?”贾母见贾敬来,问道。   “侄儿的确有事,请问婶婶,现如今宝玉考取了功名,府上是否准备婚配之事?”   “这么急做什么?”贾母说:“现如今只是乡试,将来还要会试、殿试。等他像他林姑父一样点了探花再议亲不迟。”贾母跟宝玉早已达成默契,眼下她并不着急。   “可侄儿听到消息,政哥儿媳妇已经在给宝玉物色人选了。侄儿听说,她看中了薛家那丫头。”   “什么?这个王氏越来越不像话了。宝玉的婚事岂是她一个人能说了算的?”贾母见王夫人自从元春封妃,自以为有人撑腰,处处阳奉阴违,欺上瞒下,暴跳如雷。   “就是。不怕说句得罪婶婶的话。宝玉的婚事,只怕连婶婶说了都不算呢。宝玉如今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,正儿八经的国舅爷。他的婚事,只怕要去那皇宫里求旨意的。”贾敬故意地说。   贾敬的话提醒了贾母。贾母一叠声吩咐鸳鸯给她按品级大妆起来,要去皇宫求见元妃。贾敬劝道:“婶婶何必如此心急。现在不是平常进宫的时间,这会子忙忙地当个正经事去了,那贵妃娘娘岂不疑惑?更别提我那弟妹也是贵妃的亲生母亲,若是这样,倒叫她为难。”   贾母说:“你说的是,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。”   “不如先按兵不动,等到进宫的日子了,找个差事拖住我那弟妹,婶婶您单独进宫。到时就当闲聊似的跟贵妃这么一提。到时就算弟妹再去贵妃面前说,贵妃也不好偏帮自己母亲忤逆祖母的。”   贾母连连点头,对这个侄儿刮目相看了。以往他啥事都不管,一心只在道观修仙问道,贾母很是不屑,连他过生日都不愿意参加寿宴的。如今见他分析事情头头是道,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大儿子贾赦来。如果贾赦也能回心转意,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就好了。   那贾敬告辞不久,琥珀跑得气喘吁吁地过来通报:“凤奶奶生了位小千金。老太太快去看看吧!”   贾母喜得忙站起来,起身就往王熙凤房中走去。她去时,看到贾赦、邢氏、贾琏都已经到了,那贾赦怀抱着一个用粉色精锻棉被包裹的小婴儿。   那贾琏对贾赦说:“长得到可爱,可惜是个丫头。”   “丫头怎么了?”贾母生气地呵斥贾琏:“你们夫妻还年轻,将来还有的是机会生。你媳妇鬼门关走了一圈,辛苦她了。你不说进去安慰她,还在这儿说这些没边的话。你也是个当爹的人了,还不学着长进一点吗?”   一席话说得贾琏脸烧得飞红,俯首称是。   邢夫人赶紧打圆场:“老太太别生气,琏儿想的是有男丁继承香火。毕竟琏儿是大老爷这一房的独苗,想给大老爷留个后罢了。”   邢氏一开口,贾母更生气了:“你年纪也不大,怎么不见你生个子嗣继承香火?”   吓得邢氏再也不敢说话,她倒是想生,可贾赦房里姬妾太多,他几乎不去她的房中,怎会有子嗣?   那王熙凤产后失血过多,面色苍白,贾母见状十分心疼,把她移到自己房中足足调养了三个月方见好转。这三个月中,她知道贾琏那只偷腥的猫不会省事,遂做主把她两个陪嫁丫头丰儿、平儿给贾琏做了房里人。   那贾琏早就垂涎丰儿、平儿,只恨王熙凤管的太严,如今王熙凤主动给人,贾琏喜不自胜,一时柔情蜜意,自不必诉。那丰儿是个素来心眼大的丫头,得此机会,处处奉承贾琏,把贾琏哄得心花怒放。反倒是那平儿,畏首畏尾的,没事就往贾母那去陪王熙凤,甚是扫兴。   又一日,那贾琏去大观园探迎春妹妹,见她房中除了从小陪伴的那几个丫头司琪、绣橘等,另多了个俏丽的丫头。这个丫头很有眼力见,竟就这么把贾琏勾搭上了,贾琏遂向妹妹讨要了这个丫头回房。原来她就是曾被贾敬赶走的合欢,当日离开宁府后,跟着叔叔赖大到了荣府,赖大又把她安排到大观园紫菱洲。她每日还要伺候小姐,心中很不情愿,巴不得有机会勾搭上一个爷们,救她出苦海,过那锦衣玉食的小老婆的生活。   贾琏得了这个合欢之后,把丰儿、平儿都忘诸脑后,一时如胶似漆,难舍难分。那贾琏一不做二不休,干脆把合欢封了姨娘。丰儿知道以后不服气,找贾琏说:“一来是我们先来的,二来我们是奶奶的人,怎地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还先封了姨娘呢?”   说得贾琏哑口无言,准备把丰儿、平儿也抬做姨娘。丰儿喜笑颜开,那平儿却不情愿,那贾琏最是个怜香惜玉的人,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他不兴干。最后,只把丰儿、合欢开了脸,收在了房里。   王熙凤将养身体的这三个月,贾琏左拥右抱,小日子过得好不快活。三个月很快过去,王熙凤的身子也渐渐地回复了过来。在贾母房中的这些日子,王熙凤被照料得极为周到。她见平儿总来看望,但总不见丰儿,一问平儿又支支吾吾,语焉不详,心里大概有了数。   收拾回房的那天,她让人悄悄地,不要惊动了人。自己倒自身一人先走了回去。一回到自己院中,只见大白天的,她住的那间正房门窗紧闭,屋子里传来琏二哥那个黑心下流种子的笑声,还有个女人的声音她却听着很陌生。   王熙凤一脚踢开房门,那合欢吓得赶紧躲到贾琏身后。   “好啊,我这能离了几日?这外头的混账老婆就敢爬到我的床上来了。还不给我滚!”   合欢吓得直打战,她早听说过王熙凤的威名,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,抓起衣裳胡乱往身上套。   “啪!”地一声,一个响亮的耳光出现在合欢脸上,顿时留下五个手指印。“连我的床你也敢乱爬,今儿我不教训你,再不叫凤奶奶!”王熙凤吼道:“来人,把这妖精拖出去,重打四十大板,要是让我知道有人手下留情,故意地打轻,可仔细你们的皮!”   王熙凤的陪房旺儿带人进来,把那衣衫不整的合欢拖走了。合欢连连磕头求饶,王熙凤看也不看,她眼中冒火,直盯着贾琏。   “二爷,我为你生孩子去鬼门关走了一圈,你却把混账老婆带到了我的床上,我倒想听听你作何解释?”   “你人也打了,闹成这样还不够吗?”贾琏说,他看着合欢那副狼狈的样子,甚是心疼,又知是自己无礼在先,也怕王熙凤闹大了贾母知道又要教训他,遂不敢强留。只是他对王熙凤如此霸道十分不满。   “够了?”王熙凤冷笑道:“这一个只怕爷还不够罢。丰儿在哪?给我滚出来!”   那贾琏见王熙凤大发雌威,还要审人,不耐烦,遂一甩衣袖就出府寻开心去了。   丰儿看到王熙凤仗责了合欢,心中称愿,她早就看不惯那合欢独霸着贾琏了。听到奶奶叫唤,不知与她何干,若说勾搭了爷,那也是她自己要爷收房的,如今后悔岂不是自己打嘴?丰儿十分不情愿,但见王熙凤动了气,还是有点害怕,只得站出来。   “’二奶奶太要强了也不是好事,这回只怕是天要收她。不如打听个性格和顺的新奶奶,等那位一死就娶进来岂不便宜?’我且问你,这话是谁说的?”王熙凤威严地扫了丰儿一眼?   丰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:“奶奶饶命!不知道是谁混传,奶奶不要信小人传言。”丰儿眼睛却往上瞟,只看着平儿。   王熙凤左右开弓,“啪啪”两个大嘴巴抽过去,“你不用看着平儿!我在这个屋子里当了那么多年家,你当我就没几个耳报神么?同是我王家带来的,你跟平儿品行天差地别!我倒问了平儿,她只替你遮掩的。你倒好,一心盼着我死,我死了你有什么好处?你盼着新奶奶好拿捏,让那耳根子软的哥抬你做二房呢!呸!做你的春秋大梦去!”   那丰儿见王熙凤如此说,知道今日个难逃一劫。她素来知王熙凤的性子,知求饶也没用。大笑着对平儿说:“好妹妹,如今就只剩你一个了。你如此忠心对她,以为她会善待你么?哈哈哈哈,醋坛子总有打翻的一天,总有一天会轮到你!”   “把丰儿的父母叫来,把人领走!”王熙凤不想听她废话,“衣裳首饰统统不许带走。滚吧!”      ☆、花袭人试云雨招排挤   上回说到王熙凤从贾母那回来,正好撞破贾琏偷腥,大发雌威,仗合欢、撵丰儿。一时园子里人神屏息,人人自危,生怕火烧道自己身上。虽乌压压站了一地人,却鸦雀无声,气氛甚是紧张。只听见王熙凤喝道:“平儿哪去了?”   平儿忙地站出来,问:“奶奶有何时吩咐?”   “跪下!”那平儿慌地跪了。王熙凤指着她的脸道:“你与丰儿从小长大的情分,你替她隐瞒我不怪你。但你任由其他混账老婆都爬到我的床上去了,也不吭声,你是死人啊?”   “我何尝没有劝过二爷的。”平儿哭道:“二爷不听劝,还要打人。”   “你没本事劝他,怎地不来告诉我知道?”王熙凤拉扯着平儿的嘴,说:“这是锯了嘴的葫芦吗不会说话吗?每次我问你,你总说都好。很好!很好!就是这样好的?”   平儿的嘴被撕扯得生疼,越发泣不成声:“奶奶明鉴,平儿是不想告诉你这些腌臜事,怕你动气伤了身子呀!”   王熙凤一听这话,身子一软,知是自己错怪了这个丫头。又拉不下脸来扶她,一时她又想起自从嫁进贾府,上敬公婆,下护小姑,对贾琏也是一心一意。可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呢?外头看着光鲜罢了。   王熙凤眼圈都红了,一屋子人等着她发落,半晌没个动静了。平儿因为被凤姐正在气头上,不敢动弹。后还是旺儿媳妇见状,叫众人散了。   此事虽是在凤姐院中发生,但这偌大的府中能有什么秘密。不一会儿,就有婆子媳妇交头接耳,添油加醋把这事传播了出去。王熙凤自从落得了醋坛子、心狠手辣等名声。没多久,贾母那就得了消息。贾母虽觉王熙凤如此行事不妥当,但亦知她受了委屈,不忍去指责。遂装聋作哑,只当没听到。公婆贾赦、邢夫人当然也知道了。那贾赦本来就讨厌这些争风吃醋婆婆妈妈的事,懒得去管。那邢夫人呢?一来她不是贾琏的生母,二来娘家无靠,见贾母偏疼,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   王熙凤见如此,越发胆大妄为。而且经此一事,让她醒悟到她与贾琏之前的情分只有那么稀薄。既然不再指望贾琏,那她就要靠自己!她暗暗发誓,要争取更多的钱与权力,这样才能照顾好襁褓中的女儿,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。   宁府中,那焦大得了消息,急忙汇报给贾敬。   “老爷,听说那府的凤奶奶把合欢打了四十板子,撵出府了。”   “合欢是谁?”贾敬疑惑地问,半晌才想起来。自重生以来他注意力都放在怎么重振贾家门楣上,以前的人和事都恍若隔世,记忆模糊了。   “就是以前咱府里的管家赖大的内侄女呀。”焦大说:“也不知怎么,从爷这出去以后又去了琏哥儿房里。那凤奶奶岂是个省油的灯。被打了拖出来,那赖大也不管,这会子还扔在后街上的下人房里呢。”   “可怜见的,也是一条人命。你去照料一下吧,好歹留着小命。只是有一条,等她好了,远远地打发了,再不许回贾府来。”   焦大领命去了。   如今却说林黛玉因母亲生病,在床前奉汤奉水,一连数月没有踏过贾府的门。林如海此时公务愈加繁忙,自当了这个御使大夫,肩上扛的担子更重了。皇帝又把他视作心腹,有很多秘密任务只放心交代他去办。如今林如海办的差事,却与当朝太后虞氏有关。兹事体大,因此忙得脚不着地,见爱妻缠绵病塌,好不心焦,却无能为力。林黛玉为了给父母解忧,唯有更加尽心侍奉母亲。   这林黛玉不去贾府,可急坏了一个人,原来就是宝玉。自乡试过后,他本欲在林黛玉面前展露才华,可是没想到,连个影子也见不着。他每天打发茗烟去林府,可就算茗烟跑断了腿,那边也是闭门谢客,当真是无可奈何。宝玉心中苦闷,只得每日借酒消愁。   一日,宝玉喝至微醺,躺榻上睡了。一时袭人来了,见他这样子,觉得好笑,又替他拉拉被子。那宝玉醒来,见袭人在侧,一时兴起,一把抱住袭人要领那在太虚幻境中兼美仙子教过他的事。袭人假意推迟一番,半推半就从了。她自以为没有被人看见,心中得意万分。如此,离宝玉姨娘的身份又进了一步。   那日中午,坠儿正巧悄悄地进来找晴雯。见众人都不在,正准备出去,听到宝玉榻上有动静,于是附耳过去,把一切都听了个一清二楚。   袭人觉得很奇怪,自那日起,为什么所有人对她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?   有时候,明明看到晴雯秋纹几个在一起说笑,见她一来就散了。有时候又当着她的面说“西洋哈巴花点子”指桑骂槐的。直到有一天,袭人不知怎么得罪了宝玉的乳母李嬷嬷,那李嬷嬷拄着拐杖就骂起来:“忘了本的小娼妇,狐媚妖精,只知道勾搭爷。挑唆得爷把好人都撵走,全剩下一窝狐媚子就罢了。”   袭人一听眼泪都流下来了,心中更是五雷轰顶。这才知道她跟宝玉的事已经人尽皆知,她当初以为的无人撞见只不过是痴人说梦。   一想到这一层,袭人吓得连做梦也会惊醒。那王夫人最恨丫鬟带坏了宝玉,早几年宝玉房里有几个长得漂亮的丫头就被她找了个借口撵走了。其中有一个就是袭人的好姐妹茜雪,茜雪苦苦哀求,到底被王夫人赶出去配了小厮。   当日,王夫人还只是疑心茜雪,就已经是这般结局。而如今,她已与宝玉有实,这要是被王夫人知道了,只怕也是个死。   袭人日夜担忧,勘勘几日功夫,整个人都瘦了一圈。   有一天,她突然想通了。既然这个事总要有人死,自己死不如别人死。她决定主动出击,遂选了件简朴的衣裳换上,去找王夫人进言。   “太太,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。”袭人说。   “是袭人来了。宝玉在房中作怪了吗?”王夫人问。   袭人狠了狠心,跪下说:“爷倒没有作怪,就是如今都大了,爷也是有功名的人了。我私心想着,还是早点搬出来的好。爷房里的丫鬟也都大了,难免有那心大刁钻的起那不该有的心思。”   这一下说中的王夫人的心事,她一把拉着袭人说:“我的儿,你老实告诉我,是谁作怪?我必好好感谢你。”   “太太既如此说,我少不得把知道的全告诉太太的。”袭人说:“还求太太别怪罪我。头一个就是宝玉的乳母李嬷嬷,宝玉如今大了,也不吃奶了。倒把李嬷嬷惯得作威作福起来,心情不好就在房中骂人,比老太太、太太的架子还大呢。宝玉早就说要撵她走了。”   “阿弥陀佛。老太太这个月吃斋,嘱咐了各方说话不要大声,怕冲撞了神佛。这李嬷嬷竟如此大胆。我的儿,幸好你告诉,不然,宝玉在园子里,我这又离得远,哪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呢?还有吗?你尽管都说出来。”   “第二,就是晴雯、秋纹、碧痕这三个丫头。”袭人顿了顿说:“那晴雯,仗着是老太太给宝玉的,长得也比别人好看,成天以未来姨娘自居,牙尖嘴利大骂小丫头。秋纹、碧痕行为不检点,就说上个月吧,有一回打发二爷洗澡,竟然洗得席子上都汪着水,也不知是怎么洗的。我们也不好去问。我们房里,就只有我和麝月这两个粗粗笨笨的倒也罢了。”   王夫人正欲发话,忽见薛姨妈带着薛宝钗来了,忙止住话头,示意袭人离开。   “咦?这不是宝兄弟房中的袭人吗?今儿怎么到姨母这儿来了?”宝钗看着袭人离去的背影问道。   “哎,还不是宝玉房中的丫头作怪。”王夫人说:“如今这些妖精越来越多了。我一时疏忽,没照管到。”   薛宝钗却想起那日在园子里听到袭人与紫鹃的对话,知道这袭人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。   “姨母,这袭人说的话可信吗?”宝钗说。   “她倒说得恳切。我看不会说谎。”   “姨母先别急着下结论,不如先暗中打听清楚再发落,不冤枉一个人,到时,即使处置了几个,也不好有怨言的。”宝钗劝道。   “哎呦,我的儿。还是你想得周到。”王夫人说:“我成日家说,也不知谁有这个福分消受你。长得这么个模样,又这么能干。如果到我们家来就好了,我一定跟待亲生的姑娘一样待你。”   一席话说得宝钗脸红了起来:“姨母说得哪里话。姨母是我妈的亲姐姐,宝钗心里也当姨母是自己妈妈一样尊敬的。”   王夫人笑了起来,那薛姨妈却半晌没有言语。她应承了宁府小蓉大爷,这会子,正在考虑如何回绝王夫人,才不至于伤了姐妹情分。   “宝钗,你去后头找迎春姐妹玩去罢。”薛姨妈把宝钗支开。待宝钗走得没影后,薛姨妈说:“姐姐,宝玉比宝钗还小两岁呢,我看这两孩子可能不太合适。”   “大两岁怕什么?”王夫人说:“俗话还说,女大三抱金砖呢。我家宝玉不懂事,就是要宝钗这样的女孩儿来管束管束。只要她过了门,我就把管家权交给她,你看怎样?”   “可是我看那凤丫头不是管得好好儿地,这又何必多事。”薛姨妈说:“儿女婚事还是要慎重为上,上回拿出来的那二十万银子,横竖我也不急着用,姐姐随便什么时候给我都成。”   王夫人见状,心中猜到那薛姨妈定然是看上宁府的风光了。气哼哼地说:“不要以为那府上蓉小子就是个好的。我告诉你,天下乌鸦一般黑,若是今后宝丫头受了委屈,你看谁能替她做主!”   薛姨妈正欲争辩,只见王熙凤房中的平儿进来回话。也不知所为何事,请听下回分解。      ☆、薛宝钗不争金玉缘   上回说到王夫人与薛姨妈正密谈,正巧遇到平儿来回话。平儿行了礼问道:“不知太太唤我来做什么?”   王夫人说:“你们房里发生那么大事情,打量我不知道呢。回去告诉你们奶奶,她既身子不好,我也不劳动她了,叫她先管好自己房中的事罢。横竖宝玉就要娶亲的。等宝玉媳妇进了门,就叫你们奶奶回她婆婆那边去罢。”   平儿心中诧异,面上还是陪着笑说:“宝二爷要娶亲吗?这可真是府上的大喜事,但不知是谁家的姑娘?”   王夫人等的就是这一问,得意地看了薛姨妈一眼:“你们都认识的,就是薛姨太太家的宝姑娘。我那宝玉落草的时候就带来一块美玉,有个秃头和尚说了,这玉要捡有金的配。巧了,这宝丫头不正好有个金锁么?”   薛姨妈一听,王夫人这是要利用舆论造势呀。未出阁的姑娘,谁禁得起这个,若是被人说一家女配两家汉,坏了名声,这辈子都要完了。没想到自己的亲姐姐如此算计自己,悔恨自己投人不着。忙地说:“姐姐可别乱开玩笑,宝丫头可禁不起。前儿个我已经收了那府里珍大爷送过来的聘礼,敬老爷说了,择个黄道吉日就替两个孩子操办呢。”   王夫人笑道:“一份聘礼罢了,又没小定。再说,这宝丫头也是贵妃娘娘的表妹,她的婚事,也要问过贵妃才是呢。”   薛姨妈见王夫人拿元妃压人,不好再说什么。其实心中明白,若说宝玉娶亲,却是要问过贵妃的,但她薛家嫁女,与宫中娘娘何干?只是找个借口罢了。   到进宫的日子,王夫人果然进宫找元妃去了,元妃如何作想暂且不表,如今且说平儿去王熙凤房中,把王夫人所说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。王熙凤听了银牙紧咬,恼怒地说:“你瞧瞧,这还是我的亲姑姑!需要用我的时候甜言蜜语,利用完了就像一块抹布一样扔掉!今儿我算是看透她了。”   那王熙凤毕竟当家主事,平常应付那些管家太太,锻炼出了一万个心眼子。没过一会儿,她冷静下来,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。   宝钗那日尾随袭人进了大观园。那袭人原本豁了出去,到王夫人处告密,完全是赌徒心态。赌赢了,志得意满;若输了,死无葬生之地。可是她千算万算,没有算到被薛家母女打断了。王夫人只是让她先回去,那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?袭人猜不透,此时的她,就像热油锅上的蚂蚁,焦急地等待命运的发落。   宝钗见袭人浑浑噩噩地只知往前走,直走到假山林子里去了,叫她也跟没听到一般,越发觉得奇怪。就往怡红院来,准备叫个丫头,把袭人领回去。   宝钗还刚走到潇湘馆,迎面碰到晴雯同紫鹃手挽手走来。宝钗一见晴雯,说:“你来得正好,你们房里袭人好像病了,直往假山林子那边走,我叫她也不理的,这会子你去看看,不行找两个健壮的媳妇把她拉回来。”   晴雯道:“这可奇了。早上我还见她兴头头去找太太,还以为太太要赏她什么东西呢。”   宝钗心里明镜似的,并不说破,只道:“好端端的,不年不节,赏什么东西呀?”   “这可说不定,太太一高兴,赏个宝二爷姨娘的位子也未可知。”晴雯嘲讽地说,这丫头天生性子直,心里有什么就写在脸上。   宝钗心中好笑,又不便说什么,嘱咐了几句便走了。   晴雯听了宝钗的话,到假山林中寻回袭人。只见袭人痴痴傻傻,已经迷了心窍。忙地叫人去回王熙凤请大夫回来给袭人看病。   一时大夫来了。见袭人如此,又是掐人中,又是开药方,晴雯等手忙脚乱帮忙熬药。等苦药熬成,一口灌下去,那袭人方缓缓回过神,哇地一声大哭起来。   “我对不起你们,你们还对我这么好,让我死了倒也罢了!”袭人说。   “你这这是说的什么话?”晴雯笑道:“平常打打闹闹也就算了。你病成这副模样,我们岂能坐视不理?把我们当什么人了?”   袭人见晴雯笑得没心没肺,心中越发悔恨。只恨不得时间倒转,自己没有去找过王夫人进言。   薛宝钗刚回到蘅芜苑,只见王熙凤来了。宝钗甚是诧异,她与王熙凤虽是表姐妹,但性格不同,为人处世也不一样,总好像相互有点看不对眼。平常也只是淡淡的,来往并不过密。自从住进贾府以来,王熙凤来找她还是头一遭。   “是什么风把凤姐姐吹来了。快请进来,屋里坐坐。”宝钗说。   王熙凤笑道:“妹妹这话没得打姐姐的嘴。不过是来看看妹妹有没有缺什么东西罢了。妹妹可住得惯吗?”   王熙凤边说边拉了宝钗的手往里屋走。待进去一看,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用具,装饰品一样都没有,墙壁上白茫茫的如同雪洞一般。王熙凤忙说:“妹妹这里怎么如此简陋?一定是那群刁钻的奴才怠慢了你,等我回去,看我不揭了那群刁奴的皮!”   “是我不要装饰的,姐姐别为难他们。”宝钗说道:“横竖我又不常在这园中住。凤姐姐当这么大个家,家中人口繁杂,凡事都要调停,处处都要用钱,我也是有心帮你们省检。”   “再省检也省检不到这上头。你真是太老实了。”王熙凤感叹道:“其实说起来,荣府是我在管家,但这园子当日是为了贵妃省亲修建的,太太事必亲躬,我倒知道的没那么清楚。这太太也真是疏忽,明知道你来住,怎地不好好修缮一下?这哪里像个未出阁小姐的闺房?”   宝钗听王熙凤这么一说,觉得也有点道理。好歹这园子当初还是借了薛家的银子才盖成的,怎么给宝玉、林黛玉、三春姐妹住的都是好房子,她反而住了个最破的呢?可见,那王夫人对她好,也不过是表面文章罢了。如今,她拼了命撮合她和宝玉,说不定只是因为见薛家没人了,一来好拿捏她,二来好侵占薛家偌大的产业。   那王熙凤见宝钗面色不佳,知目的已经达到,忙地告辞了。留下宝钗一人胡思乱想,一会儿想到荣府勾心斗角,太太、夫人、小姐、丫头,个个儿是面和心不和。更何况,若是嫁到荣府,将来如何与凤姐姐相处呢?凤姐姐的手段她是见识过了。最重要的是,那宝玉一心痴迷于林黛玉,根本不懂得欣赏自己,一辈子跟这样一个人绑在一起,值得吗?那宝钗心中下了决定,她要嫁到宁府去!一个未知的地方与一个已知的火坑,怎么都要去未知的一方博上一搏,万一没有那么糟呢?   且说王夫人进宫见元妃,唠唠叨叨地说起薛家的宝丫头如何标致,如何与宝玉相配。那元春却是淡淡的。一来贾母曾经为宝玉的婚事进宫求见,祖母选中的是林姑父家的黛玉。相比母亲的选择,元春认为祖母考虑得更为周全。一来林黛玉父亲乃是当朝一品大员,深得皇帝信任。将来宝玉从政,少不得要仰仗岳家。那薛家能填什么助力?不添乱就是好事了。   但元妃一向以孝为先,也不好拂逆母亲,只说些模棱两可的话,要不就望着空地出神。其实元妃现如今真没心思听母亲说这些鸡毛蒜皮之事,她自己还有一大烂摊子事要处理。   此事说来话长,自从皇帝登基以后,只当后宫是个摆设,宁愿在勤政殿批阅公文。一连这么多年,除了上次忠义亲王和九皇子举事立功的元春和张氏,以及虞太后安排的内侄女虞皇后,整个后宫再没有封过一个正经主子。   没想到一次南巡,当地官员送了一个歌女名唤苏芸娘。这芸娘不仅一副好嗓子,更弹得一首好琵琶,纤纤玉手一拨弄,当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,听的人如痴如醉。皇帝一见,爱若珍宝,回京了还带进宫来,安置了一个宫殿给她居住。皇帝碍于虞太后,不敢给这芸娘封个正经名号,不尴不尬的,宫中之人说起来皆唤她为苏夫人。这苏夫人一进宫,就是专房独宠,以往皇帝还到元妃和张妃房里坐坐,如今好久都不去了。不久,这芸娘就有了身孕,把元妃等人急的不行。   然而天不遂人愿,芸娘有孕到第五月,不知怎地,突然下红不知,直至那成型的胎儿都滑落下来。那芸娘每天嚎哭不止,声称有人暗害她的孩儿。皇帝震怒,下令命人彻查。一时之间,宫中人心惶惶,人人自危。   那元妃虽问心无愧,但保不住会不会有人栽赃嫁祸,这会子正为这事焦心不已,只想早早地打发母亲回去,于是对王夫人说道:“母亲,我看宝玉还小,这事儿先不急。大两岁再说罢。我今儿也乏了,请母亲早点回去歇着吧。”   王夫人以为元春一定站在自己这边,没想到连亲生女儿也不帮她。看来这个事是没有转圜余地了。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,王夫人生气地想,那丫头倒也罢了,哪里还寻不出一个好的。就是还得还人家银子呢。那二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,如今庄子上收成又不好,还不知道指着那一项去还呢。      ☆、撵晴雯怡红院人去楼空   王夫人回到贾府,气不打一处来。当真是诸事不顺,看来能靠得住的还是只有她的宝贝活龙宝玉。她蓦地想起袭人的进言,暗忖道,我活了半辈子,统共剩下这么个儿子,可不能让人给带坏了。   怡红院中,袭人病病歪歪躺在床上休养,一群小丫头在谈天说笑,好不和谐。一时小红跑进来告诉大家一个大新闻。原来小红乃管事林之孝之女,这会子趁着宝玉又已经去了学堂,院子里活儿不多,便回自己妈妈那边探亲去了。小红嚷道:“我才刚从太太那边过来,听说宝二爷的乳母李嬷嬷不知犯了什么事,叫太太好一顿申斥,给撵出去了。”   一石激起千层浪。麝月因说道:“这是怎么了?若说起来这李嬷嬷素日里是可恶,但好歹宝二爷吃她的奶长大,辛苦照顾这么多年,如今一点儿脸面也不留就撵走了,将来我们这些人,更没有立足之地了。”   晴雯嘟着嘴说:“谁管谁筋疼呢?横竖撵不到你我头上就是了。”   袭人心里却明白,可能是她进言起了作用。没想到王夫人竟如此雷厉风行,顿时吓得脸色惨白,脑门上冷汗都冒出来了。   晴雯看到那袭人浑身打颤,噗嗤一声笑了:“瞧你们把袭人姐姐吓的,快别说了。”   一时,彩云进来传话,叫怡红院所有丫头到王夫人房里,太太有话要吩咐。众人只得去了,单留下麝月照顾袭人顺便看屋子不用去。   晴雯、秋纹几个面面相觑,随彩云去了。一进王夫人房中,气氛甚是紧张。太太的几个陪房媳妇如夜叉般站立,王夫人脸色铁青坐在正中心的太师椅上,手里握着一串佛珠。   晴雯等一字排开,直直站立着。那王夫人在她们脸上巡视,半晌,缓缓开口道:“你们这有一个老太太赏的,针线活最好,定准了要给宝玉做姨娘的是哪个?”   晴雯一听脑袋轰地一声,这可不是在说她么?可她并没说过要做宝玉的姨娘呀?她噗通一声跪下了:“太太,我是老太太赏给宝玉的不错。老太太只是说让我给二爷做针线活,并没有做姨娘这话。究竟是我做的活太粗苯,入不得宝二爷眼,平常只做外头的衣裳鞋袜,连二爷贴身的衣物都是袭人姐姐等做的,我并未沾过手。”   王夫人哼道:“你没做是宝玉的造化。你先滚到一边去。”   晴雯虽是贫苦人家出身,但进到贾府后,因老太太喜欢,后指她伺候宝玉,从未受过这种委屈。她只好退在一边,紧咬着嘴唇,不让眼眶里的热泪掉落下来。   “伺候宝玉洗澡,洗了两三个时辰的是谁?站出来?”   秋纹和碧痕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。   “周瑞家的,叫人来把这两个拖出去打死,再丢出去!”王夫人深恨这些怕主子床的丫头。前儿个她还在薛姨妈和宝钗面前说嘴,那宁府蓉小子难保干净,只有她的宝玉,仍旧如纯真的孩童一般。因此,看见这两个丫头,王夫人就觉得她们的存在就是在抽自己嘴巴,断然容不下。   “太太,这两个丫头该教训,但…打死会不会处罚太重了?官府问起来也不好交代。”周瑞家的说。   “怕什么?咱自己府上的丫头,就跟猫儿狗儿一样。谁家死了个猫儿官府还追究?官府是闲的没事干吗?”王夫人瞪了周瑞家的一眼。   “是…太太。”周瑞家的不情愿领命去了。   “谁是林之孝的姑娘叫做林红玉的?”王夫人又问。   这下轮到小红站了出来:“回太太的话,我就是小红了,太太唤我所为何事?”一来小红是管家之女,想来王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,不至于为难;二来她在怡红院只做些杂活,根本没有近身伺候宝玉。因此,她自以为无碍的。那王夫人也的确寻不出她什么不是,但有一条,小红却没有想到,她的名字犯了王夫人的忌讳。那王夫人最厌恶贾敏,连带她的女儿林黛玉也讨厌得紧,这林红玉与黛玉名字仅一字之差,可不让她心里别扭么。   “你去叫你母亲来,我有话吩咐她。”王夫人说。   “哎,太太。”小红答应着去了。   不一会儿,林之孝家的就来了。王夫人吩咐道:“如今宝二爷大了,园子里都是姑娘,住着多有不便,从今儿起就搬出来,还回荣府大院里住。你这丫头领回去吧?”   那小红哭着问:“太太,究竟我犯了什么错,要撵我走?”   林之孝家的却赶紧拉住了女儿,说:“听太太的吩咐。那宝二爷院子里原来的丫头们怎么处置呢?”   “你去找个人牙子来,把这晴雯,还有其他的丫头都卖了罢。只留袭人和麝月两个仍旧回府里伺候。此事务必在宝二爷回家之前办妥,你还杵着干什么?还不快去!”   晴雯也大哭道:“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犯了什么错,太太竟然要卖我。但我是老太太的人,太太既要卖人,也该回老太太一声,或许老太太不嫌我粗苯,留着我替她缝补也未可知。”   王夫人听晴雯一说,越发震怒。她被贾母压了大半辈子,好容易如今管家权在手,又有贵妃女儿和举人儿子撑腰,早就没把贾母放在眼里。于是一叠声道:“还不快撵出去,留着等我亲自动手吗?”   林之孝家的赶紧说:“不敢。”一边拖着晴雯走了。   林之孝家的处理完其他丫头后,回到自己屋内,见小红眼睛都哭肿了。鼻子一酸,把女儿抱在怀中,轻轻拍着。   小红说道:“妈,我不服。我一向都是听妈的话,勤勤恳恳做自己的差事,怎么我就这么入不得太太的眼,非要把我也撵走呢?”   林之孝家的说:“主子们的心思你哪里猜得到?罢了罢了,妈以后再帮你寻个好去处。”   “不!”小红挣脱出林之孝家的怀里,坚定地说:“既主子们的心思都是如此诡谲难猜,我再不去做那伺候人的丫头。妈不如让我外聘出去罢。”   “也罢。既你不想伺候人,妈就帮你打听着,哪一家的小子好。”林之孝家的说。   “妈也不必打听了。廊下二爷贾芸,现如今在家塾读书,其母也是最行事温柔待人厚道的。”小红说,一边涨红了脸。   林之孝家的见女儿如此,知女儿看中的不会错。她也是个开通的人,听小红一说情况已满意了八分,再去找林之孝一商量,没有不允的。   那小红倒因祸得福,有情人终成了眷属。   至晚间宝玉回府,先见过老太太就往怡红院中来。一时静悄悄的,宝玉觉得好生奇怪。以往那晴雯早就叽叽喳喳地迎出来了。许是在做针线吧,宝玉想,天都黑了也不怕熬坏眼睛。他踮起脚尖,准备偷偷地溜进去唬她们一跳。结果听到袭人的声音:“我当初是气晴雯几个,总拿我取笑。我去告诉太太也不过是想太太惩罚她们几个,给她们点教训罢了,没想到太太竟把事情弄得这么严重。”   “太太怎么了?晴雯她们呢?”宝玉气血上涌,走到跟前,大声质问,袭人没提防宝玉突然进来,吓得不轻。   “二爷先别急。太太说现在爷年纪也大了,而且是有功名在身之人,混在这女儿堆里难保有人说闲话,因此叫二爷即日搬出去,扔回荣府正房里去。”袭人避重就轻地捡着话说。   “你少哄我。我才刚什么都听到了。你快告诉我,太太把晴雯几个到底怎么样了?”   “太太让她们先出去了。”袭人说道:“二爷先别急。过段时间等太太气消了,咱们再去求老太太把人叫回来就是。”   “你你你!”宝玉急红了眼,指着袭人骂道:“晴雯几个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你?让你这么容不下她们?我看该撵的倒是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妇人!我常日家总说,女儿是珍珠,经了人事的女人就不是珍珠了,你这颗死鱼眼睛!亏得老太太原先还给你起名叫珍珠,你不配这个名字!”   那袭人见宝玉如此看待她,急得发慌,正欲辩解,“噗”地一声,一口鲜血吐出来,昏厥过去了。   麝月急的忙扶到榻上,宝玉早就拂袖走了。   “老太太,求您替孙儿做主!”宝玉来到贾母房中,哭着抱住贾母的腿。   “哟,宝二爷这是怎么了?哭得这个样,难道是跟妹妹跟争糖吃,没抢着,馋哭了?”鸳鸯笑道。   “鸳鸯姐姐别说笑了,我是来求老太太救救晴雯几个的。”宝玉说。   “晴雯那丫头怎么了?”贾母见宝玉说得这么严重,正色问道。   “太太要发卖我房里的那些丫头。”宝玉说,“可这晴雯是老太太的人呀。还求老太太开恩,好歹把她留着。”   贾母听了气得浑身乱颤,这王夫人如今是越来越没把她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的。连她给的人都要撵,明儿就该撵她这个老太婆了。   那贾母毕竟见多识广,活大半辈子,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。她稳着宝玉说:“你先回去罢。晴雯那丫头的事就交给祖母吧。我保证她毫发无损地回来,”   宝玉一听老太太跟他这么保证,才安心去了。   贾母跟鸳鸯感叹说:“这宝玉倒是个实心的孩子,只是他母亲…”   宝玉极为不情愿地到王夫人房中请安,王夫人见宝玉来了,高兴地招呼道:“快过来,我的儿。外面冷不冷?”一边欲把宝玉抱在怀里摩挲。宝玉躲之不迭,冷冷地说:“太太,听说你把我住的屋子挪出来了?不知如今安排我住哪儿?是不是还像进大观园以前那样,住老太太那边?”   “你已经知道了?”王夫人说,“正好我要嘱咐你。如今一天大一天,不能再在女儿堆里胡闹了。如今已经收拾出了一个单独院子,卧室书房一应俱全,就在我隔壁。有什么短的就打发袭人那丫头到我房里取去,岂不便宜?”   宝玉不耐烦地说:“太太怎么说便怎么罢。”   自搬到王夫人隔壁,宝玉每日郁郁寡欢,打不起精神来。他每日从学堂回来都要去问贾母有没有晴雯的消息。原来那日王夫人怕夜长梦多,即日就叫了人牙子把晴雯等发卖到淮扬之地去了,山长水远的,一时半会哪里寻得到人?只得慢慢探访了。   日子一长,宝玉也慢慢地死了心。只在心里盼望着晴雯还活着。他如今是越来越恨这个家,看到袭人王夫人等人就心烦。于是,他找贾敬想办法弄了个名额,入贡院读书去了。   以往热闹非凡,门庭若市的怡红院,就此人去楼空,再不复当初的欢声笑语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下一章老太太要发力啦,敬请期待~   ☆、史太君借寿宴收家权   这日,宁府的史甄婆媳过到荣府来请示贾母蓉哥儿和宝钗的婚嫁事宜。一进贾母的内院,倒跟下了帖子似的,乌压压的人都齐了。不仅王熙凤在跟前凑趣,邢氏陪坐着,李纨、迎春姐妹们,连薛姨妈也在。只有那王夫人,因收回了凤姐管家权,自己忙得不像话,故只少了她一个。   史氏说:“哟,今儿可巧了,大伙儿都在。如此正好,大家一处商议了,省得咱婆媳多跑几处腿子。”   贾母笑眯眯地说:“瞧你如今这气色,身体是大好了。”   史氏说:“多谢婶婶记挂。婶婶的侄儿倒是上心,四处寻医问药,这些年也不知多花了多少银子。我要再不好起来呀,未免太不争气了。”   说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,只有贾母想起贾敏尚且病重,也不知怎样了,心中焦急,眼底里流露出一丝担忧来。   那邢夫人说:“这是敬老爷关心你。他竟这么细心,这是难得的福气,像咱们老爷,我上次病了半个月他连知都不知道呢。”   薛姨妈说:“老夫老妻了,还说这个。看姑娘们都还在呢。快别说了。”   贾母笑着说:“这话很是。你们过来必是有事,说吧,有什么事要我老太婆做的尽管说。”   那史甄婆媳交换了一下眼色,因说道:“趁着亲家太太也在,少不得要请老太太当个主婚人。”   贾母大笑起来,说:“我成日说宝丫头稳重,是个难得的好孩子。没想到倒被你们要去了,这便是缘分罢。这个主婚人我是做定了。倒不知道日子择定了没有?”   “回老太太话,老爷着人看了日历本子,说八月初一是难得的黄道吉日,最适宜嫁娶之事,可就定在那一日。”甄氏道。   “如今马上就是六月,只剩下两个月时间。还要纳吉纳征,还要给宝丫头准备嫁妆,时间可不宽裕呀。”贾母说。   “嗨,我说老祖宗是白操心。那边府上敬老爷这么能干,一定事事办得妥妥帖帖。若换了是我呀,白坐着跟着乐就完了。”王熙凤说。   众人都笑了。贾母也笑着说:“你这猴儿,就该打嘴。那宝丫头怎么说也是从咱们府上走,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,着人去告诉你太太,宝丫头的嫁妆要帮姨太太置办妥当,别叫那府的人说嘴,说咱们占了你们便宜。”说完还看了史甄婆媳一眼。   “瞧婶婶这张钢口,真是再来十个能说会道的男人来只怕也说不过。”史氏笑道。   “钢什么呀,如今只是个睁眼瞎罢了。”贾母想起王夫人之事,有点自怨自艾起来。王熙凤察觉,马上转移话题说:“要不怎么都说老太太的福气谁也比不上呢。八月除了初一是个好日子外,八月初三更是个天大的好日子呢,我不说出来你们再猜不着的。”   “八月初三是婶婶的生日罢。瞧我,这段时间忙得,差点忘了。”史氏说:“真是该打。”   “这下更好了,恭喜老太太双喜临门。”甄氏道。   “婶婶今年正巧是八旬之庆,理应操办得热热闹闹的。”史氏说。   “不用铺张啦,自己一家子骨肉吃顿饭便罢了。没得倒别抢了他们小后生的风头。”   “那怎么行?究竟也不是同一日。再说那些宾客们从那府上喝完喜酒正好来这府吃寿面,岂不正好?”王熙凤说。众人都点头称是。史氏问道:“怎不见你家太太?”   王熙凤回道:“为着叫宝兄弟搬出大观园的事,太太还在忙呢。想必这会子不得空。”   “搬家什么时候不能搬,非急着这一时,你打发个人去,就说我请她有事商议,好歹快来。”史氏说。   一回,王夫人来了。见一屋子人,不知要商量什么大事。那史氏说:“总算来了。有两件事等你安排呢。头一件,老太太千秋,寿宴怎么办?第二件,宝丫头八月从这府里走,看看可还又什么需要添置的。”   王夫人心想,宝丫头走关她什么事,难道还要自己贴嫁妆?她薛家有的是钱,要什么不能自己去买。至于老太太寿辰,过个生日而已,每年都有的,有什么大不了。一家子吃个饭,子孙去磕个头不就完了。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讲这些话讲出来。   “依我的意思,老太太千秋,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,体体面面。”史氏说。   “那是自然。”王夫人附和道:“只是这两个月贵妃身体抱恙,我得随时进宫,只怕不得空操办。”   “家里这段时间事务繁杂,老二媳妇你年纪也不小了,别那么辛苦。我看不如还是叫小辈们历练历练,如今凤丫头身体也已经大好,家中庶务还是交给她去操心吧。你们老的,只在旁边多多提点就是了。”贾母对王夫人和邢夫人说。   邢王二人惊叹不已。贾母今儿把邢王二人相提并论,是不是代表她以后要向大房倾斜了?   “凤丫头,你可要好生着。有什么不懂的马上去问两位太太。”贾母又嘱咐王熙凤道:“等以后分了家,这荣府终归还是归你管的。”   王夫人一听晴天霹雳,这好好儿地,怎么议到分家了。若是现在分家,二房定讨不到什么好处。不行,得马上进一趟宫,叫元妃压住这件事。   一时散后,王夫人仍把庶务交给王熙凤,但那账房钥匙、收贵重物品的库房钥匙,她还是留在自己手中。贾母不过是说说,又没说要夺了她的权。王夫人心想,找元妃一说,管家权仍然牢牢掌握在二房手里。贾母再大,大得过皇权么?   此后一两月中,宁荣两府上下一片忙乱,及至八月,张灯结彩,每个人都喜气盈腮。这边厢敲锣打鼓迎新媳妇,那边以嫁女之礼相送。流水席一连吃三天,天南地北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,当真是热闹非凡。   这边又到了贾母生辰,那贾母早晨起来,郑重其事,叫鸳鸯找出当年先皇赏赐的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、首饰来。鸳鸯、琥珀等足足忙了两三个时辰,才从头到脚给贾母装扮好。用过早饭,贾母端坐在正房,接受子孙磕头拜寿。   不一会儿,有管家通传:“南安太妃到!”“北静王妃到!”一时又有江南甄家、林如海家、粤海邬将军家送来贺礼,人来人往,竟比那庙会还热闹三分。小厮们挑着大红绸缎装饰的各色屏风等,竟堆得比小山还高。   不一会儿,宫中的贺礼也到了。元妃送给祖母一柄玉如意,一根龙头沉香拐杖,那龙头雕刻得活灵活现,像就要从拐杖上飞出来似的。   林黛玉也来给外祖母祝寿,带了一副百寿图。贾母乐得合不拢嘴,直抱着黛玉在怀里摩挲。   “你母亲的病怎样了?”贾母问道。   “老太太别担心,母亲如今已经好了,不然连我也不放心扔下母亲出门呢。只是久病初愈,大夫嘱咐还要好生静养,不许吹了风。母亲本要亲自来的,我和父亲劝了好久,身体养好要紧,孝顺不在这一两日,母亲这才答应了。”   贾母笑道:“这话很是。自听到你母亲生病,我每日都在悬心。今儿总算放心了,鸳鸯,叫人摆饭罢,今儿个高兴,我倒要多吃一碗!”   另外家中其余人等,人人都有贺礼,不再赘述。到了晚间,不知怎地,连皇上也知道了贾母过寿,特赐“满床笏”围屏十二扇。东西倒罢了,这荣耀是难得的。贾赦又忙着替老母亲进宫去谢恩。   及至客人渐渐散去,贾母叫众人都散了,单留下王熙凤与她整理所有收到之贺礼。只见那贺礼堆积成山,连时下珍贵无比的玻璃屏风都有三四架。王熙凤问道:“老太太是想自己收着呢?还是收到官中的库房去?”   贾母说:“收什么收!就搁在这儿。搁上十天半月的,我就是要让某些人好好儿地看一看!哼,当真以为我老太婆不当家不管事了,就糊弄我么?我有什么不知道实说罢,若不是我这把老骨头在这儿坐镇,你当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王公贵戚会上贾府的门?做梦呢。”   王熙凤心领神会,特特地找了几个长舌妇帮忙整理,那些妇人哪里见过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物,连连乍舌。在府中大肆宣传贾母的人脉有多广,收的礼有多精美。   “说真格的,咱府里还是得靠老太太撑着呢。别看二夫人房里出了个贵妃娘娘,那也是表面风光。一旦分了家,二房终究吃亏。顶多分点家私罢了,爵位和祖宗祭祀可都是大房的。我可跟你们说,别瞎站队,跟错了主子,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。”一群丫头婆子在闲聊,其中一个婆子说道。   “就是。要我说,还是以前老太太当家时候体恤咱们这些下人。”另一个婆子说,“二太太前儿个还打死丫头呢。造孽啊,也不知犯了什么错。”   “把打死的丫头可不就是吴兴登家的妹妹的外甥女儿秋纹?前个儿我倒去看了,老子娘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。白发人送黑发人,可怜喔。听说大太太倒赏了五十两银子,叫人好好安葬。”   “叫我说呀,大太太外面看着又贪财又势力,二太太看着倒像个菩萨。实际里子是什么样子的呢?那二太太可没看起来那么慈眉善目,大太太也没传闻的那么不通情理。”   “就是,就是。”那群婆子七嘴八舌地说着。   王夫人见府中局势大转,知姜还是老的辣,自己太小看贾母的能量了。半个月后,王熙凤找到王夫人说:“太太,老太太的意思是房中的贺礼她也瞧腻了,这会子叫人都收到库房去呢。您看这库房钥匙?”王夫人没法,只好交了出来。   王熙凤进到库房,本想大饱眼福,见识下历代祖宗留下来的珍品。没想到库房里头已经空空如也,原来王夫人当家这些年,讲究排场。元妃进宫后,除了盖园子那一大项,还时不时要在宫中打点。王夫人哪里舍得用自己的私房钱,于是偷偷变卖这些暂时用不着的宝贝。天长日久,竟被她变卖空了。      ☆、深宫内院惊天变   上回说到王熙凤借着收老太太贺礼进库房,巧逼王夫人交出钥匙,结果发现库房已经被王夫人变卖一空。兹事体大,王熙凤不敢隐瞒,遂向贾母报告了此事。贾母气得乱战,但事已至此,只能把王夫人责骂一通,亦于事无补。   王夫人也有很长一段日子没进宫了。那皇宫一连几月城门紧闭,王夫人派人去打探消息,但宫人们的嘴都很严实,以往来贾府打过秋风的太监倒一个也不见。   王夫人如今真成孤家寡人了。她与贾政早只剩下夫妻之名,女儿进了皇宫内院,儿子去了贡院念书,想见一面都难。婆婆贾母当她是败家精,媳妇李纨和亲侄女王熙凤如今也对她淡淡的,就连亲妹子薛姨妈,自从宝丫头嫁到那府里,那府的敬老爷另外给这亲家太太置了房舍搬走了,如今也不大走动。更别提大房那些一直想看她笑话的人了。于是,王夫人只好整日家青灯古佛,打坐念经,真成了那一心向佛之人了。   却说元春自从苏夫人小产,成日家忧心忡忡,总有种不祥的预感,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。   那皇上把苏夫人的宫婢人等全部拿住,送到慎刑司严刑拷打,终有几个不禁打的透了口风,说是与某位娘娘有关。事情调查到这一步,只要把这幕后之人揪出来,就能为苏夫人报丧子之仇,其余人等皆也能洗清嫌疑了。   但任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,这虞太后在这个时候出面干预了。当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,皇上满心狐疑,却隐忍不发。那虞太后先是申斥了苏芸娘,指责她狐媚惑主,把这后宫搅得天翻地覆。再指皇帝不像话,为了个女人,把时间浪费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,政务也不处理了,让臣民们知道,何以服众?   “犬守夜,鸡司晨。这后宫之事终究不是皇帝该操心的,理应交给皇后全权处置。皇帝处理完政务,若有空闲,倒应该多倒皇后宫中坐坐,为皇家开枝散叶是正经。你若再不放心,还有哀家替你看着。皇帝请回勤政殿去罢。”虞太后说。   皇帝没办法,但此时还不能与虞氏反目,只好假意顺从,调查由明转暗进行。   说来也奇怪,此案自从皇后接手,关键的那几个证人便相继离奇死去。既死无对证,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。那苏氏自是不能接受如此结果,每日找皇帝嚎哭,让皇上还她腹中胎儿一个公道。一日两日,皇上还好生安抚她,时间一长,皇帝也不耐烦了。可那芸娘见皇帝迟迟不能给她一个交代,越发跟发了疯一般大吵大闹。皇上一生气,就叫人把她打入冷宫,自己去好好反省反省。   这苏芸娘娇花弱柳的体质,到了冷宫如何挨得过?两个月过后,皇上突然又想起她来,着人去传召,来人回报:苏芸娘刚进冷宫不久就病死了。   那看守的宫人闪烁其词,严刑拷打之下才招了出来,原来这事亦与虞太后姑侄女两脱不了干系。   皇帝震怒,回想起当时初见芸娘的样子,不觉悲从心来。连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不住,如此窝囊,还当什么皇帝,简直可笑!   这虞氏一组在宫中势力盘根错节,一手遮天也非一两日。皇上此时已下定决心,若不铲除虞氏一党誓不为人!   勤政殿中,皇上与林如海在密谈。   “林爱卿手里现在收集了多少那虞孽的罪证?”皇上问道。   “皇上请看。”林如海呈上一份奏折:“这便是臣这些时日收集的所有虞家罪证,简直是罄竹难书。虞威与其胞姐虞太后内外勾结,买官鬻爵,把持朝政。那虞威之子虞震,任工部尚书,在任期间,光上年修复黄河决堤河段和皇家避暑别院这两项,贪墨的银两就够去年一年全国的赋税。”   皇上一听,将桌子一拍:“哼,这群混账东西。去年黄河决堤,那黄河中下游大片沃土颗粒无收,国库吃紧,连朕都紧衣缩食,与民共苦。这群蛀虫竟中饱私囊!弹劾虞氏的官员,你有人选没?”   “有。”林如海道。“工部侍郎张如知,原也是虞威举荐,但曾为虞家逼死他女儿一事,两家早已离心离德。这还是去岁皇上叫臣盯着虞震才知道的一段秘案。那虞震看上张如知的女儿张金哥,想要强娶,但那张金哥却是许了人的。张如知见虞家权势熏天,也是愿意的,但没成想这软骨头父亲却生了个有气节的女儿。那张金哥誓死不从,自缢而亡。张如知只有这个独女,落得这个结局,那虞震却跟没事人一般,娶了一房又一房,心中对虞家愤恨异常。臣曾与张如知淡过,他独生女儿既死,自己也无心活着,自是愿意豁出去为女儿讨个公道的。”   “如此甚好。他既原是虞孽之人,自然知道他做过的好事,量他们也无从辩驳。再者,自己人反水,这个头起得正妙。叫这张如知先发难,你再叫言官跟上给朕使劲弹劾!”   “这倒不难。”林如海道:“就是那虞威之幼弟虞天霸正在镇守西南。漠北的瓦剌这几年蠢蠢欲动,只怕朝廷这边一有风吹草动传到了他的耳中,一旦这虞天霸拥兵自重,与朝廷为敌,尾大不掉,这才是真正棘手之事。”   “这好办。朕下道旨,给他赐婚。待他回了京都立马拿住就好办了。”皇上说。   “把这虞天霸办了容易,可又派谁去镇守漠北呢?”林如海问道。   “朝廷里难道除了姓虞的,再无一个可以带兵打仗的将军吗?”皇帝恼怒地说:“你那两位内兄,不也是武将出身?朕倒记得他们的祖父宁国公荣国公当年可跟着朕的皇爷爷南征北战,打下这大好江山。如今这些年国内倒太平无事,差不多的就凭着祖宗的荣耀作威作福起来,朝廷白养着这些人做什么?就叫你那内兄替朕上战场打仗去!”   “皇上圣明。”林如海说:“臣的内兄一定也很希望有机会为国效力。”   他心想,皇上对贾府早年间与义忠亲王来往过密一事早有忌惮,若贾府上能出个有手段的将军上战场杀敌立功,倒也不见得是坏事。   事情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。一日,皇上正在处理国事,那虞皇后打扮得婷婷袅袅地来了。一身红彤彤的霞帔宽袖罗群,头上戴着龙凤朱翠冠,左右各一支金步摇。虞氏一走动,步摇摇摇晃晃,金光闪闪,晃得皇帝眼睛都花了。   “叩见皇上。听说皇上准备给臣妾的小叔叔赐婚,不知是哪家的小姐?”皇后压着嗓子,用甜腻腻的语调问道。   “尚未定论。皇后可有人选?”皇上眉头一皱,心中万分嫌恶,却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。   “依臣妾看,那宁荣国公府有三位小姐待字闺中,听说个个儿知书达理,蕙质兰心。若臣妾的小叔叔有福气求娶一个,那就再好不过了。”虞皇后说。   “行。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。”皇上说道,巴不得她快点走。   原来这虞皇后,原本不屑与宫中其他后妃相处。只是那张贵妃,仗着父亲又提了湖广总督,深得皇上倚重,总是牙尖嘴利,对皇后所做作为人前人后多有不服。又因张妃之籍贯本是姑苏人士,见这芸娘来了,所唱的江南小调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,倍感亲切,于是暗中有一些往来。   见这芸娘死得不明不白,这张妃颇有些不平言论。不过也只敢在自己宫中感叹一番,但这虞氏耳目众多,不知哪个宫女太监嘴上没把住门,让虞皇后给知道了。虞氏听到这些话那还了得,她从小娇生惯养,尊自己为菩萨,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一丁点儿不好的。于是虞皇后想出了一个主意,把那元妃也拉拢过来,只为孤立打击张妃。   虞皇后带着随从行至元妃宫中,元妃见皇后来了,不知何事,忙地迎了出来。   “参见皇后娘娘。”元妃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。   “哟,妹妹快快请起。何必行这么大礼,你我都是一样的人。”虞皇后甜甜地笑着说:“今儿个到你这儿来,是因为刚才姐姐向皇上求了一道旨意,急急忙忙地就赶过来恭喜妹妹呢。”   “不知是何旨意?”元妃疑惑道。   “皇上前儿不是说要给我那小叔叔赐婚吗?才刚我去求皇上,皇上准我在你国公府上挑选一位千金小姐嫁过去。你说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么?”虞皇后笑道。   “我贾家的妹妹们都生的拙,不知能不能入得了皇后娘娘的眼。”元妃自谦道。   “这话没得打嘴。”虞皇后假装生气道:“瞧瞧妹妹你,这通身的气派,美人坯子一般的模样。我就不相信你的妹妹们能差到哪儿去。行了,你也别自谦了。明儿我就上你家去相看。听说你有三个妹妹?”   “是。荣府有两个,名唤迎春、探春,若是议亲,此时倒也够年龄了。宁府有一个,名唤惜春。这惜春倒罢了,此刻还是个小娃娃,只怕还不能议亲呢。”元妃笑着说。   元妃倒巴不得虞皇后没相中。自己这两个妹妹,虽是庶出,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,忽喇喇要嫁到漠北去,那漠北可是出了名的苦寒之地,娇花一般的妹妹如何受得了。   “好,好,明儿我一去看便知。如此一来,咱们两家就更亲密了。以后在宫中可要同心同德,共同进退。”虞皇后说着,哈哈大笑着走了。   元妃见虞皇后突然与她亲近,不知何意。本来她在宫中独来独往惯了,那虞氏权势熏天,又有虞太后保驾护航,那等尊贵,她是不欲去高攀的。只是今日她既抛来橄榄枝,若不理会只怕她又会觉得自己不识抬举,反而得罪了她。思来想去,换来抱琴准备纸墨笔砚,奋笔疾书家信一封,叫人速递与贾母。   贾母接此密信,不知是福是祸。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速命人传来王熙凤,细细地嘱咐了一番。王熙凤自去预备迎接皇后凤辇不提。   预知后事如何,请听下回分解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曹公或因文字狱等原因并不想点明红楼梦具体年代,此篇假以明朝的官职和少数民族,并不具体代入倒某位皇帝,请勿对号入座。   ☆、险象环生探春远嫁   上回说到贾母接到元妃密信,得知虞皇后将替她的虞将军来贾府相看皇帝赐婚的人选。与此同时,贾敬也收到林如海的情报,正在烦忧自己若去了漠北,贾府要指望谁撑住局面。突听到焦大的通报,荣府老太太有请。   贾敬忙地去了。一到荣府,见贾母一脸焦急地问他:“虞皇后明儿要来府上相看,要给那虞天霸在咱贾府的小姐中选一个作将军夫人。今儿找你来商议,你看让哪个丫头去比较好?”   贾敬大吃一惊。林如海不是告诉他皇上要撤虞天霸,怎地又给他赐婚?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,那不过是个借口而已。但如今皇帝还没有发难,贾府断然不好拒绝这“恩典”,可若从了,岂不是白搭进去一个好女儿?   贾敬忙地把情况告诉贾母,贾母听了泪流满面,贾府的几个小姐,都是贾母带在身边拉扯长大的,如今要做那诱饵,白白地送到饿狼口中,叫她老人家如何不心疼。   两人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,只得各自回去胡乱睡下,那贾母一夜未曾合眼。第二天起了个大早,叫人将三春姐妹请来,嘱咐道:“今儿有贵客来,你们不用去上学。都回去叫你们的丫头给你们梳个正式的发髻,将那年节里才带的攒珠累丝金凤带上,再换一身见客的衣裳罢。”   探春忙问道:“不知是何贵客?”   贾母笑着说:“快去吧,一会儿见着就知道了。”   三春领命去了。那贾敬早已偷偷嘱咐入画,给惜春的装扮不必太精心,穿一套小孩子衣裳便罢了。   日上三竿时,那虞皇后的凤辇来了。贾母、贾敬、贾赦、贾政等有官衔有诰命的都按品级大妆,站在门口,垂手而立。   一时虞皇后下了轿,众人忙行大礼。虞皇后忙把贾母扶起来,笑道:“国公夫人大礼我可受不起。小姐们呢?快叫出来让我看看。”   贾母只得叫三春姐妹出来拜见。   虞皇后笑道:“在宫里闲聊起来,总是听元妃妹妹说起,她家中的老祖母是最会调理人的。如今一看,果然名不虚传,个个儿都调理得跟水葱一般,真巴不得连我也托生个男人,好全部要去呢。”   贾母笑道:“皇后娘娘说笑了。这几个丫头还小,不懂事,希望娘娘不要见怪才是。”   虞皇后说:“老太太这是哪里的话?我爱还来不及呢。”说着,又起身拉着迎春、探春的手,细细儿打量。那迎春温柔可亲,探春清新脱俗,虞皇后一时也挑花了眼,不知哪个更好了。倒是惜春,就如元妃所说,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,实在不适合做将军夫人。   虞皇后拉着手问道:“不知三位妹妹念过书不曾?”   贾母忙道:“不过认得几个字,不是睁眼瞎罢了。”   虞皇后说:“老太太定是自谦。想必几位都是文采出众了,不如就以将军归来为主题作一首诗应景吧。”   三春听了,只得领命。原来探春见皇后来了,猜着是与婚配有关,她是庶出女儿,一直受母亲拖累,早就想出人头地,好叫那些背后嚼舌根的婆子们打嘴,于是见此机会,安心大展奇才,于是挥毫泼墨,写了一首七言应景律诗。   那迎春本就在诗词上就不大通,也不喜出风头,只得勉强作了一首五言绝句。   惜春怯生生地说:“皇后娘娘,臣女不会作诗,画一幅画可以吗?”   虞皇后心思本就不在惜春身上,于是连作画也免了,贾敬见状,忙叫惜春请罪告退了。   如此一来,虞皇后自然便取中了探春。一时叫姐妹们散了,向贾母要探春的生辰八字。贾政听了喜不自禁,已经有一个女儿入宫当了贵妃娘娘,另一个女儿若是能嫁给威震一方的将军,将来对他的仕途必有助益。忙催着王夫人将探春的生辰八字给了虞皇后,那虞皇后得了,也不久留,便告辞走了。   不久,旨意果然就下来了。“国公府三小姐贾探春,聪敏贤惠,适婚嫁之时。镇北将军虞天霸仪表堂堂,且尚未有家室,乃天作之合,特赐男婚女嫁,愿百年好合,朕心甚慰。“   那贾府之中,几人欢喜几人忧。喜的是贾政和王夫人等,忧的是知情人贾母贾敬,另外还有赵姨娘。赵姨娘虽然平时不着调,到底是做娘的,知道自己亲生女儿要嫁到那漠北不毛之地,哭得肝肠寸断。连贾环都不耐烦了,说道:“妈你哭什么呀?姐姐是做将军夫人,是去享福的,不是去吃苦的。你想想,当将军夫人多大的荣耀啊,看看以后还有没有那势利眼敢小瞧咱们娘儿俩。“   如今且说那虞威,位极人臣,姐姐和女儿把持后宫,他的门生遍及前朝,当真这天下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。但有一件事,长久以来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。那幼弟虞天霸,这些年一直征战沙场,镇守漠北,与那些蛮族厮杀,耽误了终身大事,一直深以为憾。如今见皇帝主动下诏赐婚,喜得忙派八百里加急,给幼弟传信,让他速速返回京都。   那虞天霸见兄长传唤得急,便安置好公务,一行人轻骑简行回到京都。谁知皇帝在布置埋伏的军中有人是虞天霸的旧部下,便急得放出风声,让那虞天霸提前知道了。那天霸急忙逃回漠北军中。   一时那虞天霸召集军队,越想越不甘心。自己的大好年华全都奉献给了朝廷,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耽误了,可皇帝为什么还要对自己下如此狠手?军中那素来对朝廷不满之人趁机撺掇,那虞天霸心一横:“妈的,老子反了。把那皇帝赶下来,老子自己弄个皇帝当当,岂不快哉!“   虞天霸所率之部,军纪严明,训练有素,不多时便攻下好几座城池,直逼京都。   皇上一下慌了,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。朝中弹劾虞氏一党的序幕已经拉起,那奏折如雪片一般飞来。已经完全没有了退路,皇上心一横,把虞太后、虞皇后、虞威等人全部拿下,控制起来。万一虞天霸打来了,还有个谈判的本钱。   那皇帝派出驻守京都的精兵迎敌,心中却毫无胜算,焦急得如热锅蚂蚁,在皇宫里来来回回踱方步。突然听到消息传来,那湖广总督张行慎已带兵将其镇压,现虞天霸已被活捉,押解进城等待皇上发落。   皇帝大喜,连连夸赞道:“这张行慎中用。“   原来张行慎正巧回京复命,见发生如此大事,他自然责无旁贷。因那虞天霸的军队里的兵士本都是中原之人,张行慎便派人游说,只要他们不再跟着逆贼造反,皇帝不但不会追究他们的罪责,反而给他们探亲假,可让这些饱受思亲之苦的兵士回家看望亲人。兵士们听了大为感动,他们本不欲卷到这种争斗中来的,于是一时间,军心涣散,张行慎趁虚而入,势如破竹,大获全胜。   自此,盘踞朝政二十年的虞氏一族,就此连根拔起。皇帝从此松了一口气。   消息传到贾府,把贾政急得不行。这探春赐婚的圣旨,还明晃晃地供在正房厅中,只等着虞天霸回来,一对新人就可完婚的。可一夕之间,天翻地覆,昨日还是镇北大将军,今儿就成了阶下囚。那这婚事到底还算不算呢?可即使婚事作废了,这探春也是议过亲的人,以后想再说个好人家,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。   朝堂上,皇帝龙颜大悦,对林如海、张行慎等有功之臣大加褒赏。那些素来与虞氏无瓜葛的清流倒不觉什么,那些以往依附虞氏权势之流,如今战战兢兢,生怕皇上迁怒于他们。   一时之间,朝廷一片忙乱。突有一道加急军报,瓦剌人又来进犯我边境了!   原来那瓦剌一直是漠北马背上的游牧民族,平素就总喜欢偷袭边境的村民,奸杀掳掠,无恶不作。以往这些年有所消停,皆是有虞天霸坐镇,他们有所忌惮,不敢轻易来犯。如今听到消息,那虞天霸被皇帝免职,遂试探了几次,竟如入无人之境。越发胆大包天,竟一路南下,把附近几个城池劫掠一空。   那瓦剌人心狠手辣,铁骑快马,一把弯刀在手,也不管对方是兵是民,是男是女,是老是幼,举刀就杀。所经之处,血流成河。   那皇帝本没把瓦剌放在眼里,以为不过几个蛮族之人,闹不出什么风浪。朝堂上各臣子议此事时,那林如海忙地给贾敬使了个眼色。贾敬会意,站出来道:“臣愿带兵前往,剿灭瓦剌贼子。”一语未毕,只听见张行慎也站出来争着请命。那张行慎也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,心想不过区区几个蛮夷,还是虞天霸的手下败将,自己连虞天霸都拿下来了,还怕他瓦剌人?于是请命前往漠北,想借此占个头功。   皇帝大喜,最后封张行慎为镇远大将军,领兵迎敌。而后君臣等人安坐家中等待捷报,没想到,半月之后,前方传来军报,张行慎惨败。   眼看那张行慎节节败退,朝廷里慌了神,开始有人提议议和。那瓦剌人自然愿意,他们南下,无非为了食物与金银。   一时派去议和的官员回来了,禀告皇帝说,瓦剌王除了提出粮食布匹和金银外,还想迎娶一位公主做阏氏。   此言一出,一片哗然。众臣都道这瓦剌人太过分了。然而又有那与张行慎亲厚之人却说:“皇上,依臣看,莫若答应他们的要求。自从汉朝开始就有与匈奴和亲之传统,然则,又有几个真正的公主和亲番外?都是临时加封的罢了。”   又有素来与贾府不和之人趁机道:“臣听说,国公府贾家的女儿本欲赐婚给那罪臣虞天霸的,如今这虞天霸已然成阶下囚,莫不如干脆加封为公主嫁去瓦剌,保一方土地子民平安。这老国公在世时青云盖世,义薄云天,想必他的子孙也必不落人后的。”   贾政听了一声不敢言语,倒是那贾敬与那些人据理力争:“我朝就没有男儿了吗?非要牺牲女人去报平安?请皇上派臣去支援张将军!”此言一出,林如海等人也纷纷附议。   那议和派等人又道:“上次已派去十万精兵,如今只剩半数。再打下去劳民伤财,现如今国库空虚,断然经不起这样的战事呀。如若用强,只怕会动摇国之根本。莫若先安抚瓦剌,休养生息,待国库充盈之际,再一举歼灭。”   皇帝连日听这些大臣吵闹,烦不胜烦。最后权衡利弊,听从了议和派之主张。   是日,探春被加封为敏贤公主,下嫁瓦剌。      ☆、虎兕相逢元春假死脱身   上回说到探春和番远嫁瓦剌,这才平息了战事。此时前朝虞氏已除,边境亦得暂且平安,皇帝总算有时间腾出手来处理自己的事了。   不久,宫里加封了一位苏贵妃,你道是谁?原来就是当日那苏夫人。原来苏夫人失子之事是真,皇帝厌弃她将她打入冷宫是假,不过为了麻痹虞氏做的一场戏。当时皇帝自以为暂且将苏氏放入冷宫,避开争锋,就能保她平安。没成想,那虞氏的爪子都伸到冷宫去了,非要将那苏氏斩草除根,以绝后患。这才触怒了皇帝,下定决心将虞氏一组剿灭。   宫中如今去了个虞皇后,来了个苏娘娘。元妃倒没受多大影响,就是那张妃,因为父亲出风头,导致漠北一战大败,军中损兵折将,皇帝本要按军法处置,午门问斩的。但这张妃苦苦哀求,希望皇帝看在剿灭虞氏一事有功的份上,功过相抵,饶过她父亲一次。   朝中也有不少人为张行慎求情,加上苏贵妃因刚入宫时张妃待她的情谊,也为张妃说话,皇上于是想起这张行慎以往在他尚为皇子之时就站在他这边,后来义忠亲王举事、剿灭虞氏等大事上,一直立场坚定,就冲着这份情谊,皇帝也不忍心再处死他。于是,只罢黜了官衔,令他好好在家中反省。   宫中的几位娘娘,倒了虞氏,牵连了张氏,那元春也因当日被虞氏拉拢而被皇上忌惮。于是宫中只剩下苏芸娘一枝独秀。   一日,元妃在宫中百无聊赖,便唤抱琴来,将当日进宫时贾母送的古琴拿来。原来这抱琴也是当日从贾府带来的丫头。贾母家中四个女孩儿,每人学一样技艺,而她们的丫头就以这项技艺命名。元春的丫头名唤抱琴,可知琴技高超。只是入宫以来,长久不抚,技艺都生疏了。   那日元妃弹了一首《高山流水》,那琴音悠然,如泉鸣空涧,一时又低沉清如溅玉,一时激昂颤若龙吟。一曲终了,元春想起这《高山流水》乃为知音而奏,自己身在深宫,身不由己,却不知上哪儿寻觅知音,不由叹了口气。   这苏芸娘一直对当日落胎之事耿耿于怀,如今形势逆转,她遂奏请皇上把天牢之中的虞氏提取出来,亲自审问,务必问个水落石出。不想这一问,又横生波折。   那虞氏恨极皇上等人,自然不肯说实话的。苏芸娘使上十八般酷刑,把那虞氏折磨得奄奄一息。虞氏说道:“你即使打死我也没用的。你以为恨你之人就我一个?宫中所有的嫔妃,哪个不盼着你失宠,盼着你滑胎?”一句话提醒了苏芸娘,她自忖道:“宫中嫔妃如今除了张氏,就只剩下贾氏一人位份足够与我比肩,那张氏一向待我亲厚,一定不是她。难道这事元妃也有份?”   疑心生暗鬼,那苏芸娘既存了这个心,再暗地观察元妃,总觉得她包藏祸心。一日,她借口元妃宫中有几个小太监手脚不干净,叫人捆了起来,严刑拷打。   有个小太□□不住酷刑,胡乱招了。说是听到元妃同虞氏商议要除掉苏夫人的龙胎云云。   那苏芸娘拿到证词,得意洋洋地去找皇上,自以为皇上一定会立马为她出气。那皇上经历这一系列风波,对宫闱争斗之事烦不胜烦,况且此时贾府刚出了个三小姐送到瓦剌去和番,他此时断然不能处置元妃,让功臣之家寒心。   于是问这苏芸娘道:“爱妃希望如何处置?”   苏芸娘道:“当日残害臣妾骨肉之人,臣妾都恨不得大卸八块!”   皇上说:“这个事情朕知道你受委屈了。当日送你进冷宫时朕也跟你承诺过,一定还你一个公道。现在这虞氏也交给你了,咱们孩子的仇也已经报了。此事跟那元妃应该没有太大关系,她进宫多年,一直安分守己的。”   苏芸娘哭哭啼啼地说:“皇上是不信臣妾?是那虞氏死前亲口说的,也有元妃宫中小太监为证,他说亲耳听到元妃与那虞氏密谋。”   皇上吼道:“够了。即使她与那虞氏密谋了,也不过是个从犯。主谋已经处置了,如今你先给我消停些。”   苏芸娘一听皇上发怒,一腔悲鸣转化为无声地啜泣,抽抽搭搭地说:“既是从犯,也要小惩大诫。臣妾如今夜夜梦到那死去的孩子,若是任由那贼人逍遥,咱们的孩子岂不是白死了?”   皇上一看苏芸娘梨花带雨的模样,一时又心软了。半晌,决定将元妃禁足,等候处置。   贾府之人听说元妃禁足,不知是什么原因。王夫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,到处打探消息。那宫中都是势利之人,没有银钱免开尊口。王夫人如今失了管家权,只有自己这些年攒的那些梯己,这点钱够做什么的。更何况她也不想花自己的银子,于是王夫人去找大房的邢夫人和王熙凤商量,拿官中的钱出来买通宫中的消息。   那邢夫人如何肯同意。元妃得势时,她大房又得不到半点好处,况且现在府上今时不同往日,都是因为当日元妃回来,又是修什么省亲别墅,又是宫中打点的,把家底都掏空了。现在哪有闲钱去填那无底洞。邢夫人把钱袋子捂得紧紧的,她这么做得理直气壮,即使贾母、贾赦知道了也不好说她的。   元妃禁足宫中,心中忧虑。她的另一个贴身丫头,名唤清韵者,见宫中迟迟没有结果,贾府之人也不出力干预,那些宫人跟红顶白,日用供给也一日不如一日。她们又没剩下多少银钱可打点,眼看着连元春的饮食都顾不周全,急得抱怨道:“这人也忒势力了一点。以往咱们大小姐得势的时候,府里那几个老爷们,仗着大小姐当了贵妃,个个儿把自己当国舅爷自处。如今大小姐遭人陷害,他们倒忘八脖子一缩,也不管咱们了。”   元妃忙说:“清韵,休得胡说。深宫的消息,府上如何得知呢?别人不说,若是老祖宗知道了,绝不会不管咱们的。如今,只希望皇上赶快查出结果来,还咱们一个清白罢。”   元妃心中却另有一层意思,这君恩似水,如此薄凉,她算是看透了。当日勤政殿帮他以身档剑,皇上甚是感激,还将本是女史的她晋升为贤德妃。本以为今生有了指望,这才多长时间,就把恩情忘到脑后了。自己入宫多年,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,皇上难道不清楚吗?怎么可以如此疑心自己?   元春被禁足的这段日子总是做梦,梦到自己小姑未嫁,还在贾母身边,承欢膝下。闲来教幼弟宝玉启蒙,宝玉奶声奶气地念“人之初,性本善”。这一切都恍若隔世。   贾敬听到消息,在家长吁短叹,他向来不赞成贾府女儿入宫。伴君如伴虎,把贾家的前途压在皇帝的喜怒上,太不保险了。可如今元春出了事,他也只能干着急,毕竟深宫内苑,鞭长莫及。   贾珍见父亲忧心,便主动请见说:“父亲,如今那御林军统领周卫倒是儿子的旧相识。因我对他有恩,如今求他帮忙他定能应允的。不知此人可帮得上咱娘娘的忙?”。   贾敬大喜,忙问:“那是自然,只是,你是怎么认得这周卫的?”   “当日儿子各处游玩,正巧见一位老妪倒在街边,儿子看了于心不忍,就叫人送去医馆。原来那老妪就是这周卫的老母亲。当年周卫也只是个校尉,他辗转找到我,说要报恩,我还哈哈大笑,摆手说不必。那周卫倒不恼,这些年每年都会送年礼来府上。没成想,这周卫杀敌勇猛,屡立奇功,竟被圣上提拔做了御林军统领。真是风水轮流转。”   贾敬说:“你这小子,难得你还结下此等善缘。还啰嗦什么?取纸笔来,为父要写信给宫中的娘娘,你去请周大人通融将书信传进去罢。”   贾敬急忙修书一封,传与元春。那元春本心如死灰,见家信来,知贾家人在尽力为她奔走,心中安稳不少。   贾敬本就不愿贾府荣耀系于一女子身上,他跟元妃出了个主意,用药假死脱身。此计瞒天过海,需要冒极大的风险,作极周密的部署。但一旦成功,便能离开这不得见亲人,吃人不吐骨头之地。而且,从此往后,宫中就再也没什么元妃娘娘,贾府的男人想要功成名就,只能脚踏实地,不要再想用什么裙带关系了。   贾敬把此事跟贾珍商量,贾珍很是赞同。遂趁夜去找周卫,那周卫听说要把宫里的娘娘弄出来,借他十个胆也不敢的,连连摇头:“恩公,若是别的事情吩咐我去办,一定义不容辞,但这个事情弄不好就是诛九族的呀。”   那周卫的老母亲听到了,拿着扫帚照着他身上抽:“当日若没有恩公,你娘我这条老命没了,如今恩公有事请你帮忙,你还推三阻四,你还是个人吗?”   那周卫是出了名的大孝子,见母亲抽,也不闪躲,胳膊、腿上挨了好几下,那胳膊上出现一条条红印子。   贾珍倒为周卫求情。那周卫的老母亲说:“恩公还替他求情,叫我把这忘恩负义之辈打死算了。”说着气得直喘气。   周卫见她如此,生怕把老母亲气坏了,忙答应了贾珍。      ☆、重获新生妙玉进府   上回说到贾珍求御林军统领周卫帮忙部署元妃假死投运出来,那周卫经不起母亲埋怨,只好应承下来。贾敬从前在道观中胡闹之事,最喜欢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偏方,正好就有这假死药。此药无色无味,喝下去一个时辰之内便会毒发“身亡”。周卫把这药偷偷送进元妃宫中,元妃依计按时辰喝下假死药,抱琴、清韵等丫头大闹起来:“快来人,我家小姐不好了!”   元妃虽是禁足,毕竟是宫中嫔妃,听到里面乱作一团,门口守卫吓得赶紧去向上级报告。   皇上听说消息,吓了一跳:“好端端的,怎么就没知觉了?赶紧宣御医来诊治。”他心里却在疑惑,定是那苏芸娘心胸狭窄,暗地里叫人做的。皇上想,这元妃若是无缘无故没了,可怎么向国公府交代。不由得一阵恼怒,这宫中女人一个两个都是这样,不是我算计你,就是你算计我,究竟是为了什么?他只是想像寻常人家一样,与自己倾心之人和和美美举案齐眉,怎么就这么难呢?   那宫中御医本不是昏庸之辈,但自来诊脉都是隔着帘子,见不到真人。那御医一探脉搏,已没有脉象,唬得忙跪下,向皇上说:“皇上恕罪,贵妃娘娘已经没有脉象,请您节哀顺变。”   苏芸娘正巧赶来,皇上一见她,眼睛里冒出火来:“看你做的好事,这下满意了?我看你也是想知道禁足是个什么滋味吧?”   苏芸娘大哭起来:“冤枉啊,真不是臣妾干的。”   皇帝冷笑道:“如今这宫中,除了你,谁还有这个能量?你倒不必禁足了,直接去冷宫罢。”   说完叫人把苏芸娘连拉带拖丢到那廖无人烟的冷宫之中去了。   贾府之人听到元妃暴毙的消息,一时之间无法接受,贾母哭得肝肠寸断,那元妃是她一手带大的,感情深厚,如今热辣辣地说去了,叫老人家如何受得了。那王夫人哭得昏死过去,倒叫赵姨娘心中称愿,当日不是这元妃的关系,她的探春能嫁到漠北去?如今王夫人的靠山也倒了,看她将来还如何张扬。你道为何贾府之人演得如此逼真?只因那贾敬怕多一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,因此此事上上下下,只有贾敬贾珍父子,以及接应的焦大三人知晓内情,其余人一概不知。   那贾母品级大妆,颤颤悠悠到那皇宫里去,直向皇帝要人。皇帝见老太君如此,面有愧色,遂顺水推舟,将元春之“尸身”还给了贾府。   那焦大早在宫门外等待多时,一见运送的车辆出来,立马将那棺椁调换。那周卫早已叫人备好车马,于是装着假棺椁的马车徐徐朝贾府行进,贾府之人披麻戴孝,极尽哀事。而焦大早带着真正的元春飞奔到了千里之外。   那林如海自从上京后,本已经将巡盐御史之职务卸任。但皇上今日翻阅奏折,发现有人弹劾新上任之巡盐御史有贪墨之事。少不得又派林如海走一趟姑苏。   贾敬早已得知消息,便叫林如海把元春以及两个丫头一并带到姑苏安置。林如海不知内情,那贾敬只说是贾政之私生女,因贾政惧内,因此远远地打发了。林如海见是为了帮内兄分忧解难,自是应允。   林黛玉见贾敏身体好转,又着实想念从小长大的姑苏风土人情,便央求贾敏要跟父亲一同南下游玩。   贾敏笑道:“这么大人了,还是那么爱玩。”   “母亲,不如你也同我一起去,咱们坐船,干净又便宜,一路上游山玩水,一家人说说笑笑,岂不是美事一桩?”黛玉抱着贾敏的脖子摇晃道。   “我身体才好,可不愿去吹风。你跟你爹去吧,娘亲要回趟贾府,如今你元春姐姐出了事,老祖宗不知道有多伤心呢。娘亲好歹去陪陪她。”贾敏说。   黛玉无法,只得与父亲同去不提。一路上,她见元春等人,总觉得好生面熟。原来当日省亲一日,林黛玉与元妃有过一面之缘。但如今装扮截然不同,林黛玉又听父亲说是二舅舅外室生的女儿,有相似也不足为奇了。   那林黛玉到了姑苏,只觉得样样都亲切。她与雪雁闲逛,挑一些精美不俗气的风土特产,有捏面人啦,草编的各色兽虫啦,她知道京都中那群闺阁小姐都爱这些,自己又不方便出来买的。于是,多多的买一些带回去当礼物。   突然林黛玉听到一个小丫头欣喜的声音:“看我今儿替姐姐买到了什么?”   林黛玉寻声望去,原来是一群小丫头,围着看一副绣品。   一时众人啧啧称奇。那是一副新娘的喜帕,上面用缂丝针法绣着一对鸳鸯在湖中戏水,栩栩如生。   小丫头把它递给一个大一点的丫头,说:“可费了我不少功夫才得了,那雯娘绣工出众,好多人排队求呢。”   “真羡慕你,这雯娘的绣品可是难得的,下个月发嫁之时一定能衬得你这张小脸儿娇若桃花。”另一个丫头说。   那个大一点的丫头脸红了,轻轻推了一下小丫头,说:“如此,多谢妹妹了。”   林黛玉见那喜帕上绣的鸳鸯用的是缂丝针法,这种针法她也会,还是在贾府跟晴雯学的呢。于是,叫雪雁去打听,这喜帕究竟是从何处得来。   雪雁上前问道:“这绣娘手艺真不错,我家小姐也想求一副绣品,不知这绣娘人在何处?”   小丫头道:“这又何难,我带你去就是。”说着,将黛玉等带到了街角一个小房子前。   林黛玉借着门口昏暗的光线望去,那正在做活的不是晴雯又是何人?   遂惊讶得叫出声来:“晴雯,你怎么会在此处?”   晴雯当日被王夫人赶出荣国府,人牙子将她们发卖到淮扬烟花之地。她性格刚烈,断乎做不来那讨好男人讨生活的倌人。于是趁着老鸹不注意,逃了出来,几经辗转,流落到这姑苏城中,靠着当年在贾母那练下的好手艺替人缝绣,养活自己。因晴雯绣的纹样美观大方,又是京中时新的花样,深得姑苏城中女子欢迎,一时供不应求。她干脆在街上佃了间小屋子,立下脚来。   这日,晴雯正在做活。突听见有人唤她旧名。晴雯抬头一看,顿时泪如雨下,抱住林黛玉大哭:“林姑娘,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着你!”   林黛玉忙拉着她的手问道:“你不是在宝二爷房中伺候吗?怎地到这里来了。”   晴雯哭着道:“是太太赶我走的。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,就把我们都赶走了。”   “不妨。待我们回京,你跟我一起回去罢。我带你去见老太太,让老太太给你做主。”林黛玉道。   “不!”晴雯说:“我再也不进贾府了。再说,我如今靠自己的手艺过活,也挺踏实的。只是,有点想老太太,想宝二爷,还有姑娘们,不知道他们如今过得怎么样。”说完,晴雯又哭起来。   “你既不愿意回贾府,不如就跟着我罢,也不埋没了你的好手艺。”林黛玉说,“总比自己一个人餐风露宿强。再说,林府离贾府也不远,你要是愿意,以后跟我去贾府探望老太太也容易。”   晴雯连连点头,应允了。   林如海回来,林黛玉告诉父亲要收个丫头,区区小事,林如海没有不允的。   不久后,晴雯跟着林黛玉一行人返回京都。宝玉知道林黛玉找到了晴雯,欣喜万分,书都无心读了,忙向贡院告了假,往林府飞奔。一时见了晴雯,又是哭又是笑,道:“当日听说你出去了,我忙求了老太太仍把你要回来,可还是迟了一步,连老太太的人也没找到你。”   晴雯道:“太太当日也不知受了谁的蛊惑,当真是狠心呀。”   宝玉道:“你不必说了,其中内情我已经知道。你放心,如今既已回来了,就好好安生跟着林姑娘吧。将来我定不…”宝玉看林黛玉在此,不敢造次,硬生生把说了一半的话给憋了回去。   春去秋来,大家都忘记元妃之事了。一日,贾敬突向贾母禀告,那大观园中,有一处栊翠庵,白放着也是可惜,不如请几个姑子来做家庙。府中夫人小姐们要求神拜佛又不便出府的,到这家庙中参拜也尽到心意了。   贾母自然应允。那贾敬又说道:“侄儿打听到有个道姑,名叫妙玉,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,只因家中变故,因此出家带发修行。经文极通,不如就请这位来栊翠庵吧。”   贾母道:“既是如此,那你还不快去请来。”   贾敬说:“我已经派珍儿请了,珍儿说那妙玉说了,不想去豪门内院。”   贾母说:“既如此,又何必勉强人家,倒不如再打听别人要紧。”   王夫人却说道:“她既原是大户人家小姐,想必也是娇生惯养长大,自然骄傲一些,老太太便下个帖去请嘛。”王夫人对神佛之事一向很上心,见有富家小姐带发修行的,自然多了一份亲近感。   贾母于是对贾敬说:“也罢。你就以我的名义下帖子请来罢。”   “是,侄儿马上就去办。”贾敬说。   原来那妙玉就是当日假死逃脱的元春。在姑苏住了一年,着实想念自己在京都的家,于是冒险回来,准备以道姑身份重回贾府。既然如此,为何不偷偷地回来呢?这也是贾敬的主意,既然换了身份,就大大方方以新身份示人,若是偷偷摸摸反而叫人疑惑。遂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知道,栊翠庵从此住进了个道姑妙玉。      ☆、王狗儿报恩田庄新气象   这王狗儿乃是早年贾珍救可卿之时救济的那位庄稼人。其实他祖父也曾做过一个小小的京官的,因姓王,还与金陵王家连了宗,认作侄儿。后因狗儿与其父都不爱读书,遂以务农为生。那一年遇到天灾,家里大女儿青儿、妻刘氏、刘氏肚中还怀着个孩子都跟着挨饿。那狗儿被同村几个无赖撺掇,才干下上次那种事。事后他自己也是羞愧不已,用可卿给的银钱撑过饥荒,后勤恳劳作,现在小日子倒也过得下去。   几年后,狗儿的岳母刘姥姥来投奔,一家人说起这段公案。那刘姥姥执意要狗儿去贾府找那恩公磕头道谢。   “你当初若不是碰见珍大爷他们,早就把你扭送官府了。还有如今一家四口的好日子?如今日子过得下去了,这趟路是该去走走的,带点庄子上新鲜的瓜菜,叫恩公知道咱们的心意。”刘姥姥说道。   狗儿一个大男人,拉不下脸面,执意不肯。刘姥姥说道:“大不了我老婆子跟你一道去。听说当年你爷爷连宗的王老爷的二小姐,就是嫁到了贾府。当年我是见过这位二小姐,最是体恤人的。如今我倒要去拜访拜访。”那狗儿见刘姥姥如此,只好同意了。于是,一家子去菜园摘了好多头茬新鲜的瓜果蔬菜,用大口袋装着,装了满满两袋子,用驴车装着,往那贾府中来了。   狗儿走到宁府大门口,站着一排人倚着墙根晒太阳呢。其中有一个喝道:“干什么的?”   “求大爷通传,我来找珍大爷。”   “你找珍大爷什么事?珍爷如今不在府上。”一个较为年老的仆人说。   “小的受过珍大爷恩惠,无以为报,现将园子里新鲜的头茬菜蔬采了一些,不值什么,送给爷尝尝鲜。”狗儿说道。   正巧遇到贾敬办完事回府,见此情形,心中颇为慰贴。以往一直当贾珍不学无术,想不到还是有些侠气的。上回元春之事,也全靠他结下的善缘。于是,下令叫人将狗儿刘姥姥请进来,招呼他们吃了饭再走。   一时仆人端了满满一桌菜上来,王狗儿和刘姥姥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,连声称谢,狼吞虎咽起来。贾敬见他们吃得香甜,倒觉有趣。只因贾府锦衣玉食惯了,连那三等仆人都挑精拣肥,什么山珍海味都视作平常。   饭毕,贾敬因问起前因后果,那王狗儿和盘托出,刘姥姥又快言快语地数落了狗儿几句。贾敬见这刘姥姥有些年纪了,却身体康健,口角爽利,条理清晰。一时想起贾母来,那贾母以为元春暴亡,正伤心不已,听闻连日来茶饭不思。既如此,何不找个同龄人去开导开导她呢?   因此提出要留下他们多住一日,把刘姥姥送去贾母处。那贾母见来了个贫老婆子,满肚子的山野趣闻,一下子把她听住了。那刘姥姥又是讲笑话又是做那滑稽动作,把贾母乐得哈哈笑。心情一开,顿觉肚子饿了,忙命人传饭。众人见状,总算松了一口气。   贾母见刘姥姥给她讲了很多乡野之事,也有心要让她见识这富贵人家的生活。于是命王熙凤安排带刘姥姥去大观园逛逛去。   刘姥姥见每个房舍都精美绝伦,不由得连连念佛,咂舌不已。   一行人走到栊翠庵,王熙凤问道:“当日下帖子请来的那妙玉姑子就在这里修行,老祖宗可要进去看看?”   贾母见树木郁郁葱葱,更显清幽,便说:“也好。”   妙玉见贾母等人来了,迎了出来。只见她一身清雅缁衣,脸上蒙着一块洁净的白面纱。原来她总怕人将她认出来,总不以真面目示人的。   贾母见这妙玉戴着面纱,以为她性格清高孤傲,心中有些不喜。于是说:“咱们就在这外头坐坐罢,里头有菩萨,我们吃了肉怕冲撞了,倒不好。”   妙玉听了,忙进去为贾母等端茶。不一会儿,就有小丫头端上托盘,上面放着三个成窑盅子。妙玉先给贾母上,然后给刘姥姥与王熙凤。   贾母皱着眉头说:“我不喝六安茶。”   妙玉笑着说:“我知道。这不是六安瓜片,知道老太太刚吃了油腻之物,再吃这六安瓜片闹肚子。这是特意给老太太泡的老君眉,最是消食解腻。老太太请放心喝吧。”   贾母素来注重养生,一听这话,不是熟悉之人怎能如此清楚自己的习性?遂抬头细细打量这妙玉。不看不打紧,一看惊得魂飞魄散。不过贾母到底是人老成了精,很快就平静下来,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,继续跟刘姥姥等吃茶聊天。   刘姥姥说道:“什么眉什么瓜的?你们大户人家就是讲究,给茶起的名儿也好听。我吃这茶倒挺香,就是比我们往常吃的味道淡了一点。可知咱们庄稼人,每天下地干活,这茶味道淡了可不解渴呀!”   说得众人笑了起来。   王熙凤道:“今儿真是多亏了您这位姥姥,给老太太讲了一车的笑话,人都精神多了。前几日病了,什么都不肯吃,可把我们这些子孙辈的急坏了。”   刘姥姥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:“你家天天这么好的饭菜,怎地反倒没胃口。这要是我呀,哪怕躺着动也动不了也要吃光的!”   妙玉见这刘姥姥有趣,感她解贾母愁闷,又怜她贫苦,遂把她喝过的那个成窑杯子赏给她了。刘姥姥自是千恩万谢。她一时善念,没想到却埋伏下一场大祸。此是后话,暂且不表。   晚间,贾母见众人都睡了,悄悄叫鸳鸯扶着,直往那栊翠庵来。妙玉知贾母会来,已等待多时。贾母命鸳鸯在门外守着,独自一人进屋内。祖孙两一见面,抱住哭成一团。   半晌,贾母问道:“当日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?为何要用这样凶险的法子?既用了这法子,又为何不让我知道?害我老太婆白白为你伤心一场。”   妙玉一听,跪了下去:“老祖宗,是孙女错,害您担心了。”   贾母忙扶起妙玉,道:“如今你是怎么回贾府的?帮你安排之人是否靠得住?”   妙玉道:“老祖宗放心,一切都是敬老爹替孙女安排好的。”   贾母听到是贾敬所为,略略放了一点心。又问:“既如此,好容易离开这是非之地,又何必回来?”   妙玉哭道:“孙女实在是想念老祖宗,想念爹爹娘亲,还有宝玉和姐妹们。”   贾母道:“府中人多嘴杂,难保有人发现异常。你还是尽快离开这儿,走得越远越好罢。”   一席话说得妙玉又哭起来:“好狠心的老祖宗。我只不过想在自己的家里再多住几天,这辈子死也值了。”   贾母也流泪不止:“我又何尝不想留你在身边,只是为了你、为了贾府的安危作想,不得不狠心啊。”   贾母忍痛告别妙玉,第二日一大早,就命人将贾敬请来,劈头盖脸一顿臭骂。贾敬见贾母知道了,少不得嬉皮笑脸想要应付过去。   “我且问你,你既已把人弄走了,为何又接回来?人来人往的,若是有人看出来,整个贾府岂不完了?拿此等大事当做儿戏,你这族长就是这么当的?”   “婶婶息怒。实在是元春太过想念您了,屡次写信求我让我安排与您见一面,侄儿实在是不忍心…”   “那如今,你打算怎么办?”贾母问道。   “婶婶不必如此紧张,俗话说得好,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妙玉在那栊翠庵中既不抛头露面,又不与任何人来往,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。”贾敬说。   “胡闹!人必须送走,越远越好!”贾母怒道:“我倒想起一件事来,现如今已近年关,前儿咱府上才收到探丫头差人从瓦剌送回的年礼。关外孤寂,不如以回礼为由,把妙玉送到漠北去,她们姐妹一处作伴,相互照应,我才能略感放心。”   贾敬原本以为只要改变了在太虚幻境听到的判词,元春就无碍了,因此大意了。听贾母说得有理,自己还是考虑不周,一切就依贾母之命行事。   那贾敬回到宁府,正巧遇到乌进孝进京来交租。贾珍正在查看租单,叫嚷道:“七八个庄子才两千五百两银子,怎么一年比一年少,叫人不要过年了,这够干什么的?”   乌进孝说:“珍大爷有所不知,今年收成不好,上半年涝下半年旱的。我这儿还算好的,别的地还没这个数呢。”   “大爷此言差矣。”狗儿听到他们在谈论庄子的收成,插嘴道:“今年的涝旱是有,但时间短,并未造成很大的影响。不说别的,今年咱们庄子上,总共一亩地里倒多收了二十石谷子呢!”   那乌进孝被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。他管理宁府的庄子多年,交租之事从来都是他说了算,贾府那些只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爷从不管这些小事,因此每年他都能瞒报一些。   贾敬见狗儿说破猫腻,水至清无鱼。他心里如何不知这些人多少都有些不干净,以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但此次乌进孝竟瞒报太多,贾敬便着人去彻查。结果不查还好,一查竟然查出来这乌进孝中饱私囊多年,日积月累,如今在乡下盖了大房子,请了丫鬟伺候,平日里比那贾府的老大爷还逍遥自在呢。   贾敬气得发抖,罢免了那乌进孝庄头名目,令他把银两吐出来。后又见狗儿为人耿直,便有意请他帮忙去庄子上看着。贾敬一说,狗儿忙点头应允。因他青儿板儿都大了,他媳妇刘氏身强力壮,又有刘姥姥帮着,家里那几亩薄田不在话下。贾敬又命贾珍亲自带去,并找了一些老伙计教导着。几年以后,这狗儿不负所望,那庄子上之人勤勤恳恳,每年出产的物品银两比以往翻了一倍不止。   贾敬见狗儿中用,连那新添置的祭祀田产也归他一并打理。那狗儿却看上了那祭祀上的学堂,遂去求贾敬将儿子板儿附学了进去,贾敬见板儿平素不多言语,像是个懂事的孩子,也应允了。于是,板儿告别了黄土,同贾府其他公子哥一般,附学读起圣贤书来。   板儿深知这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,比别人愈加刻苦。几年以后也考了个童生。刘姥姥感动得热泪盈眶,逢人便说贾府对她家的恩情。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,这消息传到东城一个专放高利贷的蔡托耳中,引发一场争端。不知所争何事,请听下回分解。      ☆、儒小姐因扇结良缘   上回说到元春假死离开皇宫,从此贾府男儿就少了一个外戚身份。人走茶凉,贾赦如今走到哪儿,以往那些哈巴儿一般溜须拍马之人少了一大半。贾赦感觉落差巨大,感觉胸口一股无名火,一回府就对着邢夫人发脾气。   这日,那贾赦又遇到一件烦心事。原来贾赦最喜欢收集古董玩意,早些时日,他那同僚中有个孙绍祖,不知从哪弄来一张唐寅的春宫图,引得贾赦去家中观看。贾赦爱不释手,便问这孙绍祖讨要。孙绍祖道:“不值什么,世伯喜欢,拿走便是。”   说起来,这贾府曾经在孙家落魄之时援助过他家,此后,那孙绍祖倒走了好运,在兵部候缺提升,做了个参事。孙绍祖野心勃勃,一心想往上爬,送名画与贾赦,也安的是结交权贵之心。当时元妃还在皇宫,孙绍祖自以为巴结贾赦有利可图。没成想,这画送出去没多久,元妃就暴毙了。这贾赦没了外戚身份,只是一个混日子的一等将军,手中并无实权,能给他什么好处?   孙绍祖见这买卖赔本,后悔了,一见到贾赦就问他讨要那副画。贾赦见东西已经到了自己口袋,岂有再吐出去的道理?执意不肯,那孙绍祖便说:“既如此,君子不强夺人所爱,那画你既喜欢就留下,折现了银两给我罢。”   贾赦因问他多少银子。孙绍祖曰:“五千白银。”   把贾赦吓了一跳,一幅画竟值那么多钱,这孙绍祖分明是坐地起价,故意来讹诈他的。他想都没想过真的要从自己兜里把银子掏出来,左思右想,想出了一个主意。他那庶出的女儿迎春也到了该议亲的年龄,只因二房的三姑娘都已经出阁,大房的二姑娘还没定人家,贾母埋怨他这个做父亲的不上心,已经抱怨了多次。不如趁着机会,把迎春嫁给这孙绍祖。那女婿给岳父送一副破画做聘礼,这不是很自然的事,自己又可省下一笔银子。   贾赦如此一想,颇为自得。立时就去找贾敬商议。你道为何贾赦嫁女要找贾敬商议?只因那贾敬当初以族长之命下了死命令,贾府所有成员之婚嫁,皆要经过族长首肯。否则族中一律不予承认。   贾敬一听:孙绍祖?把那孙字拆开一想,糟了,这门亲事断乎做不得!这不就是判词上讲的中山狼么?   贾敬竭力反对,又问这贾赦因何看中这孙绍祖。贾赦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实情,只说是同僚一场,见对方人品好之类。贾敬知道贾赦最近得了一幅画,猜度着此事应与这画有关。遂冷哼道:“按理,你比我大几岁,我得叫你一声哥。可是你年纪一大把,都是做爷爷的人了,竟还那么眼馋肚饱,见了一点好东西就想霸着。这也罢了,如今竟拿自己亲生女儿的终身当儿戏!那是个什么好东西?也值得你这样?今儿我倒要去见识见识。”   贾敬说着要往贾赦那边走。贾赦终究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,如何肯让贾敬看。于是说:“罢了,罢了,我去还给人家就是。亲事也不提了。好歹不要告诉老太太知道,免得她老人家生气。”   贾敬道:“这话很是,你倒快去忙你的正经事去罢。”   贾赦忍痛将那春宫图还给了孙绍祖不提。   回来后,怅然若失,每日在家唉声叹气。那管家赖大见大老爷如此,便把他得知的一个消息说给他听。原来他上回门办事,无意间听到一个奇谈,说是有位姓石的穷书生,当日家中颇为富裕,只因父亲暴毙,被庶母霸占家业,将他赶了出来。幸而那庶母目不识丁,只知金银值钱,不知他家祖传的二十多把扇子才是真正的传家之宝。那些扇子都是古人写画真迹,再难得的。可如今这石书生守着这堆扇子,饭都没吃的了,还一把不肯变卖。众人见他如此呆,便给他起了个诨号曰石呆子。当日赖大好奇,也曾去这石呆子家,见到那几把扇子,全是湘妃、麋鹿、玉竹的,皆是不能再有的。   贾赦听到,眼睛都直了。若能得一把这样的古扇,那失画的遗憾就没那么强烈了。一叠声换贾琏来,叫他想法子弄两把来,花多少银子都行。   贾琏虽为难,见父亲如此,少不得去尽力一试。那石呆子却说:“哪怕我饿死了,祖传之物都不会变卖的。”贾琏反倒敬重这石呆子的人品起来,只能无功而返。   贾赦见贾琏拿不来,气得破口大骂,因这贾琏言语上不恭敬,越发叫人用板子狠狠地打了一顿。   贾琏被打得皮开肉绽,倒叫王熙凤心疼得不行。自上次偷腥之事后,小两口只见仿佛隔了一层冰,平常都各忙自己的,再不复当初刚成亲时蜜里调油的亲近。其实自从上次后,贾琏倒改了不少,王熙凤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。没想到这一顿打,王熙凤日日照顾贾琏,两口子的关系倒修复不少。   那边贾敬听说贾琏被贾赦打了,不知何事,忙叫焦大去打听清楚。焦大回来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贾敬,那贾赦打完贾琏,干脆着人将贾雨村找来,让他去想办法,反正自己就是要弄到那几把扇子。   贾敬去贾赦那边时,正巧碰到贾雨村在与贾赦商议,如何设计圈套,好叫那石呆子乖乖地把扇子献出来。   “混账!”贾敬一声喝道:“牛不喝水强按头。人家不愿意卖就算了,哪有如此费尽心机弄这些缺德事的道理?”   那贾雨村一听贾敬来了,忙地作揖。原来这雨村也是宦海浮沉,当年借了贾府之力,谋了个应天府之缺。因他一心往上爬,好容易攀到义忠亲王这棵大树,没想到义忠亲王倒了。幸亏当日林如海和贾敬劝阻才使他没有受到牵连。如今这雨村虽调任至京城,却仍是担任那知州之衔。   “听闻那扇子是人家的祖传之物,赦兄若是喜欢,大可邀请这书生到咱府上做客,观摩一二。难道喜欢一样东西,就非得要据为已有吗?天下宝物何其多,你有那么大库房全装下吗?正如天下美人如斯多,难道赦兄要全部收在房里吗?”贾敬道。   “据下官看,若是那石呆子乐意,倒也未尝不是个办法。但只怕他深俱豪门之势,断然不敢带宝贝来的。”贾雨村道。   贾敬见雨村说,便问道:“按说能珍藏二十多吧古扇的不应该是贫苦人家,这人怎地落魄至此呢?”   雨村道:“下官听说此人原来也是殷实人家子弟,只因父亲暴毙,被庶母鸠占鹊巢,才流落于此。”   贾敬道:“你为人父母官,不就是管这些民生之事。既知道这书生的冤屈,为何不替他做主拿回他应有的东西?”   雨村见贾敬说得正气凛然,只得唯唯诺诺称是。   雨村回去后便命人审理此案,将那庶母赶出去,将石家的祖宅还给了石呆子。这石呆子字勤砚,得已回祖宅后,精神面貌焕然一新,竟是个翩翩公子。   石勤砚听闻这次官司全靠贾府之力,对贾府感恩戴德,收拾停当后,主动带上那古扇去拜会恩公。贾赦忙地在荣国府这边设宴招待石勤砚。一时见了古扇,贾赦轻轻地捧着扇柄,摩挲着扇面,连连咂舌。连贾敬也惊叹不已。   贾赦趁此机会,又提出想买下这些扇子。石勤砚面露难色,道:“恩公提出要求,本不应推辞。但这是祖上传下来的,恕在下不能从命。恩公若喜欢,在下可借给恩公观摩,以后再来取便是。”   贾赦只得同意了。此后,这石勤砚便多次到贾府走动。一次正巧遇见贾母,贾母因问道:“这是谁家的孩子,生得倒挺俊俏。”   邢夫人便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回了贾母。贾母一听,连连称赞贾敬这事处理得妥帖,就连贾赦,也赞他有长进。贾母见这石勤砚玉树临风,况有又风骨气节,心中很是满意。   因考虑到迎春的婚事上头来。原来当日贵妃在时,倒有几个人家曾有心求娶。当日贾母见孩子还小,想留在膝下多承欢两年。不想贵妃一走,那些人家都像忘记这回事似的,再也不提。于是迎春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,让贾母好不心焦。   如今这石勤砚出现,贾母有心做成这门亲事。虽石家比不上贾府家大业大,但如今贾府也不似先前风光。且迎春性格木讷,嫁到豪门倒恐被人欺负,还不如小门小户的人家。那石勤砚又无父无母,迎春嫁过去连公婆都不用侍奉。因此越想越满意,遂找来邢夫人说与她听。   迎春本就不是邢夫人所出,母女情分也淡薄,见贾母同意,她自然无话。贾赦也愿意,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,那石勤砚必须给两把古扇作为聘礼,不然免谈。   贾母于是找了个官媒去办此事。那石勤砚一听是恩公家的小姐,心中一万个愿意,只是怕自己配不上,没得荼毒了千金小姐。贾母找来的那官媒本是京城中有名的金牌冰人,舌绽莲花,把那石勤砚说得服服帖帖,那贾赦也如愿以偿,得到了两把绝世古扇。只是,这古扇总算得手,贾赦把玩了几日,便腻了,着人收到库房里,难得拿出来一回。   一时之间,此事在京都成为一段佳话,人人茶余饭后都在议论这段奇缘。那日,刘姥姥正好上街采买茶盐等物,在一个茶馆落脚,可巧听到有人在说贾府之事。那刘姥姥便得意地说:“真真儿地说起来,贾府的人最是惜贫扶弱的。当日我家就是受了贾府的恩惠,如今才这么体面起来。”   那茶馆都是些八卦之人,听刘姥姥如此说,便围了过来,七嘴八舌地问着。刘姥姥见众星捧月,如何见过这阵仗,遂把她在贾府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地叙述出来。   众人都对那一辆银子一个的鸽子蛋、十只鸡配的茄子垂涎欲滴。   “就是那茶不好。”刘姥姥说:“贾府的茶太淡了,一点不解渴。”   众人笑道:“你道是在庄家饮驴饮牛呢,大户人家那叫品茶。”   刘姥姥梗着脖子说:“我当然知道是品茶。贾府上的茶杯也俊,当日府里一个道姑还送给我一个茶盅子呢,如今我摆在家里搁盐,倒正合适。”   众人道:“你这姥姥定是在吹牛。贾府上哪有什么道姑?”   刘姥姥说:“你们小人儿家没见识。那是人家庙里的,长得可俊了,天上的神仙也比不过。”   众人笑起来,有人说:“那五大三粗的道婆我倒见多了,仙子一般的道姑可一个也没见过。什么时候您老再进去,好带我去涨涨见识。”   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正巧邻桌有个专放高利贷之人名唤蔡托者,便冷笑起来,说道:“一群无知村民,只知以讹传讹。那贾府也只是表面看着风光罢了,前儿那府里当家的凤奶奶还托我帮她放高利贷呢。若是不愁银子用,放着高利贷做什么?”   这蔡托声音倒不大,刘姥姥耳尖恰好听到了,她可是听不得有人说贾府之人一个不字,更何况当日王熙凤待她不薄,临走时又是送银子又是送布匹的,在她心中跟那菩萨一般,便跟蔡托争论起来。那蔡托不欲与一个乡野老妪纠缠,遂起身走了。   一时之间,这贾府处在风口浪尖之中,古扇奇缘、二奶奶放高利贷、神仙般的道姑等等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,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。你道这人是谁?原来就是当日张妃之父张行慎。   这张行慎在府中闭门思过,渐渐地有了起复之势。又因那后宫之中,如今除了女儿张妃之外,再无一个正主。他心心念念想找个机会,好在皇帝面前立个奇功,好回归朝廷重新为官的。   不知这张行慎究竟察觉了什么?请听下回分解。      ☆、大厦倾飞鸟各投林   刘姥姥采买完油盐酱醋等物,正准备回家,便被一行官兵摸样之人带走。他们却并不是官兵,而是张行慎府上的护卫。这行人把刘姥姥关押起来,连夜讯问。刘姥姥唬破了胆,但见这些人所问皆是贾府之事,咬紧了牙关,什么都不肯说。张行慎见这姥姥如此嘴硬,又是上了年纪之人,毕竟自己现在还是戴罪之身,弄出人命不好交代。于是只好把人放了,又带人去搜刘姥姥的家,果然见灶台上放着一只精巧的成窑茶盅。   一个护卫忙把里头装的盐倒干净,奉与张行慎。张行慎冷笑道:“哼,这下可不抓到你家的把柄了。”你道张行慎为啥会疑惑到这上头来?皆因那赖大媳妇的侄儿在张府当差,当日妙玉回府时,这赖大曾见过一次,回去跟媳妇说:“好生奇怪,这新进府的姑子倒像在哪儿见过似的。跟前儿没的娘娘倒有八分相似。”当日赖大媳妇过生辰,她侄儿一大早备了礼物就赶过来给姑姑拜寿,无意中听到了此话。那张府自从张行慎获罪,从此老爷闭门不出,下面的仆人也无所事事,日头长了就聚在一起聊闲话。这不越传越开,最后传到张行慎的耳中。   张行慎本就是个心思活络之人。于是四处打探消息,连起来一想就明白了。此时他得了茶盅,便立刻通知张妃,写了奏折让其想办法递给皇上。   皇上一听震怒,立刻命人去查抄荣国府,把元春抓出来。   那日正巧贾母与贾敏一起去城外慈安寺进香去了,傍晚正欲回府时,那林之孝骑着马,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报:“老太太!不好了。皇上派人来抄咱们家了。”   贾母唬得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,颤抖着问:“怎么回事,你给我说清楚点。”   “皇上不知听了谁的谗言,说咱大小姐没死,竟偷偷回府了。皇上说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,如今大老爷、二老爷都抓走了,栊翠庵被翻了个底朝天。”   贾母对于此事早已忧虑多时,强撑着问道:“那宁府的敬老爷呢?”   “不知怎地,那些人倒没有骚扰宁府。敬老爷急的不行,已经在想办法了。”林之孝说。   “既如此,母亲好歹别回去,跟我到林府避避风头吧。”贾敏说。   “事到如今,也只有如此了。只不过,如今我倒要先去拜访几位故人。”贾母说。   那边厢,贾敬又急又悔。他一心想逆转贾府运势,自看了贾府女子命运判词,他便存了个痴心,以为只要她们命运改变,那贾府之势必然转变。当日,他见元春思念亲人,言辞恳切,一时动了恻隐之心,没想到却酿出一场大祸。   宁荣两府向来是同气连枝,源演二位国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,到贾敬这儿,不过是第三代。这么近的关系,那皇上为什么不顺便把宁府也抄了呢?原来都是那周卫的功劳,皇上派去查抄之人正是那周卫。周卫冒死觐言:此事还没有定论,不可轻易伤了忠臣之心。再说,以后若瓦剌再犯,或许还需要贾府出力。   皇上登基以来,对老臣皆颇为忌惮,但对于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这些人,却是深信不疑。见周卫求情,就对宁府网开一面。   再说周卫等领命到荣国府,将府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出那长得像娘娘的道姑来。带发修行之人倒有两个,可一个满脸雀斑,另一个突嘴龅牙。那周卫看了好笑,问道:“既不是什么金贵的身份,何必弄个帕子遮脸糊弄玄虚?”那两道姑倒委屈得不行:“我们两自遭人嫌弃小生得丑陋,如今怕吓着人带个帕子有何不可?你倒说说我们触犯了哪条王法?”   周卫道:“皇上说的就是王法。既然上头要我们抓道姑,少不得要抓你们两回去复命,两位不要见怪。”   一阵忙乱后,官兵们把荣府门上贴上封条,将可疑之人、物悉数带走,回宫复命。周卫乃回道:“皇上,那荣府上并没有娘娘。微臣仔细检查过,连长得像娘娘的丫鬟都没有。想必此信可能不实,那贾府之人未必那么胆大,敢把一个活生生的娘娘藏起来?”那皇上看见两个道姑,心生厌恶,连忙挥手赶她们下去。心里也有点疑惑,于是传召张行慎来。   张行慎将在刘姥姥那得的茶盅呈上,说到:“皇上,这成窑的器物,可是皇室专用,怎地会流落到一个贫苦的庄稼人手上呢?可知必有蹊跷。那老妪倒说是贾府之人送的,可这贾府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?”   于是皇上又传召司礼监黄公公来见。那黄公公在宫中当差已五十多年,如今老态龙钟,但他有个本事,凡他经手之事,不管过了多少年,记得清清楚楚,宫里其他小太监都唤他“活字典”。   黄公公端详茶盅良久,回道:“这茶盅乍一看的确跟宫中娘娘们日常使用的桃花杯很相似,怪道张大人会错认。其实不然,你看这遒劲的枝条,这旁逸斜出之态,这不是桃花,而是梅花。”   “管它是梅花还是桃花,这总是宫中之物没错吧?怎地会到那贾府之中呢?”   “张大人有所不知,这还是高祖在位时,为了表彰有军功的功臣,特命成窑烧制的一批梅花杯,送给这些功臣的家眷。若说起贾府来,贾代善大人的夫人当年应该得了两个的。”黄公公因喘了一口气,又说道:“不止贾府、南安太妃、北静太妃也有。皇上不若命人拿此杯去比对便知真假。”   “皇上不必忙,老身倒把这梅花杯带来了,请黄公公认一认倒便宜。”只见北静太妃拄着拐杖,颤悠悠地进来了。   原来贾母从慈安寺回来,就去了北静王府上拜访。贾母与北静太妃幼年就结识,多年的情谊,见贾母这么大年纪了还遭此劫难,于心不忍。贾母上门来求她为自己作证,她自然义不容辞,唤丫头叫那梅花杯找出来就进宫面圣去了。   皇上见人证物证皆摆在眼前,不得不信。失悔当初一时冲动就抄了荣府。但他是皇帝,金口玉言,就算错了也只能将错就错,不能朝令夕改的。于是下令将那造谣生事的张行慎治了罪,把那错抓的贾府之人全部放了出来。但荣府的封条还在,又没有皇上口谕,贾赦等不知如何是好,只得先到宁府落脚。   原来这一切全靠贾母细心安排,当日自在栊翠庵见到孙女,她就虑到可能有这一天,于是不顾元春再四恳求,决意将她送走。正好要回探春的年礼,于是,元春作那瓦剌女子装扮,跟着车队顺利离开了中土。贾母又把栊翠庵的一切重做安排,那两个丑道姑也是托人找来避人耳目的。至于刘姥姥的成窑茶盅,贾母一早就叫王熙凤偷梁换柱了,那刘姥姥如何辨认得出,只当是妙玉给的,千恩万谢。   如今荣府被查封,贾敏林如海苦留贾母住在林府孝敬。那贾母见此时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,还徒添伤心,也就留下了。贾赦在宁府住下后,因贾敬规矩太多,日日抱怨。后迎春听闻消息,与那石勤砚商议,将贾赦邢夫人接到了石府。石勤砚已无父无母,见岳家遭难,岂有坐视不理的。贾赦本看不上这石家,但如今自己是这副光景,女婿不仅不嫌弃,还时刻恭敬,也不好再说什么。荣府一倒,贾赦袭的那个虚衔也别提了。如今无钱无势,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,只是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,遂不再挑剔,也不想那古董玩物了,与邢夫人一起,帮着女儿女婿好好过活起来。   大房得了好女婿,如今有了去处,把王夫人等艳羡不已。这宁府虽好,但总不是自己家。如今贾政的官衔也没了,每日在家闲逛。以往那些溜须拍马的詹光、单聘人等清客影子都不见了。赵姨娘日日在家说风凉话,王夫人听了也不吱声。   那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听闻荣府被封,连忙将女儿李纨并外孙贾兰接走。那李纨从小读女四书,只知在家从父,出嫁从夫,是个没有主意的二木头。忽见贾府遭难,跟着被抓到牢里关押了一夜,不知所措。见到父亲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,从此她回了娘家,侍奉父母,日子倒也过得清净,再无他想。李守中见外孙颇有文采,遂让他跟着自己,在那国子监附学。贾兰在家塾中本也称心,只是讨厌贾环磨牙,见国子监机会难得,他便忙地去了。也没有跟梅方砚等告别,倒惹得梅先生伤心一场。   贾敬见贾琏王熙凤有管家之才,有心留他们在宁府帮忙管照。宁府中史夫人七病八灾,那甄氏又是小门小户出身,待人温柔有余,威严不足,震慑不住下人。一家子媳妇倒只有宝钗能辖制住人。但贾敬见宝钗管理店铺井井有条,颇有些商业头脑,便不欲让她把精力都放在管家之事上。如今王熙凤来了,倒正好可以帮自己的忙。   王熙凤遭此变故,也已经看透了。那些身外之物都是虚的,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一下没了,还是一家子骨肉齐齐整整,相亲相爱过日子最实在。于是夫妻两安心在宁府住下,帮忙照看起来。贾琏管外面庶务,王熙凤管理内宅,夫妻两人像镇海太岁配合得天衣无缝,那王熙凤恩威并重,纪律分明。从此,宁府的下人再不敢偷奸耍滑,欺下瞒上。都兢兢业业起来。   元春在马车上颠簸数日,本吐得七荤八素。一到草原,看到一望无垠的青绿,顿觉心旷神怡。回想以前自己窝在深宫,每日算计那点个人荣宠当真是井底之蛙。元春不禁一下子想通了,决意也不去三妹妹那,而是带着宝琴、清韵两个丫头浪迹天涯,想要见识下令所有男人都想咱为己有的大好江山究竟是何魅力。   不止元春路上有何奇遇,请听下回分解。      ☆、尤三姐收服薛文龙   上回说到荣府被抄,众人各奔前程。贾敬自觉难辞其咎,更加尽力帮扶安置荣府之人。主子们倒各有去路,没有的宁府养一辈子也不在话下。可伺候之人太过兀杂,包括扫撒丫头在内,一个主子倒要配二十来个奴仆。贾敬于是说:“今时不同往日,该免的则免了吧。”遂交代王熙凤精简人员,与宁府公用一套班子,将那些管家婆子们各自去谋生计。平常喜欢惹是生非的、聚众赌博的比如王保善家的、吴新登家的一个不留,单留了林之孝一家跟进宁府伺候。那些管家婆子巴不得离了贾府,生怕圣上什么时候又下圣旨连累了他们。况且在荣府经营多年,他们也都是小有积蓄的,即使走了,攒的银子也够过日子了。   那些小丫头子给够遣散费,仍送回本家。大一些的问过她们意愿,愿意配人愿意回家都随她们去。每个主子只留两个贴身丫头,其余的,全散了。王熙凤乐得如此,因她管家多年,深知养这么多人的巨大花费。而且这些奴仆太难缠,主子稍微软弱一点,倒要叫她们骑在脖子上。   王夫人知大势已去,也不言语,赵姨娘却抱怨得不得了:“我女儿贵为瓦剌阏氏,当娘的连几个丫头都不能用,这是哪门子的道理?”王熙凤冷笑道:“我劝你消停点吧。这是在宁府,咱们都要照敬老爷的规矩过活,连我都只留了平儿一个丫头,你是个什么出身自己心里没数吗?如今有两个丫头使唤不错了。你当你是当家奶奶呢。”气得赵姨娘跳脚,又挑不出理来,整天对着两个丫头指桑骂槐,出出心中恶气。   因宝玉在贡院准备会试,王夫人怕影响他发挥,因此家里的变故皆是瞒着他的,等他知道已经是会试以后的事了。此是后话,暂且不表。那袭人和麝月,王夫人也做主替他留下了。   薛姨妈见如今情形,暗自庆幸,幸好当初没把宝钗嫁到荣府去,这宝丫头终归是个有福气的,连自己也跟着有好日子过。只是可惜了当初借给王夫人的那二十万两银子,薛姨妈也知道,如今这情形,怕是拿不回来了,从此见到王夫人心里总是有根刺,弄得她极不舒服。   贾蓉跟宝钗成亲后,倒心满意足。宝钗生得既美,行事又温柔体贴。即便拿了自己的错处也不咄咄逼人,反而以理劝解。贾蓉在学堂读书时总也没进益,贾敬对这个孙子看得紧,总嘱咐梅先生好好教导。可梅先生无论想了多少办法,那贾蓉还是读不进去。最后贾蓉年岁渐渐大了,贾敬气恼,遂将他逐出:“你要再读书,连我都要被你羞死了。你还是跟你媳妇去学着打算盘是正经。”   贾蓉离开学堂,跟着宝钗学着管照生意,倒如鱼得水,很多事宝钗只说一遍他都记住了。宝钗笑道:“亏得你还是国公府的公子,倒不喜欢读书反跟着我在铺头胡闹。”贾蓉也笑着说:“都怪娘子每天念叨那生意经,为夫耳濡目染的,可不就学会了。”宝钗佯嗔道:“哼,自己不是那块读书的料,倒怪我。”贾蓉正色道:“糟了!我倒忘了一件大事!”宝钗见他如此正经,不知何事。只见贾蓉说:“娘子还是回去歇着,别整天霹雳巴拉拨弄那算盘珠了,若是腹中有了孩儿,你天天如此这般,那岂不是要生个沈万三出来?”把宝钗羞得满脸通红,拿粉拳直捶贾蓉胸膛:“叫你这该死的胡说!”   宝钗未嫁时,心中不是不忐忑的,如今倒是把心放回肚子里了。与贾蓉你敬我,我敬你自不必说,公公婆婆都是极省事的,更难得的是爷爷贾敬看中自己,不仅放手让她管理薛姨妈给她做嫁妆的十个铺头,对她经常帮着哥哥管照生意也从未置喙半句。   且说那薛蟠,自从娶了尤三姐,兴头了几天,不久又约着狐朋狗友出去喝花酒了。一日,他又约了冯紫英等去锦香院找云儿唱曲儿。这云儿刚挂牌唱曲儿的时候,薛蟠就看上了,三不五时的来给这云儿捧场,倒把她给捧红了。云儿对薛蟠也十分感激,每次来了都尽心侍奉的。薛蟠和冯紫英等几个公子哥儿一边喝酒作乐,一边听着云儿唱曲儿,好不快活。只听见外头一阵喧闹,薛蟠不耐烦地喊道:“这妈妈怎么搞的,把什么人放进来打搅爷的雅兴!”话音刚落,只见媳妇尤三姐一脚把门踢开,横眉倒竖,双手叉腰,站立在前。   薛蟠满脸堆笑:“媳…媳妇,你怎么来了。”   “怎地?你能来的地方我不能来?常听说男人都爱喝花酒,这花酒究竟是什么滋味,我今儿倒也想尝尝。来人,给我上一壶花酒来。”尤三姐一边往暖桌上坐,一边吆喝到。   冯紫英几个早已吓呆,忙地作揖道:“嫂子既来了,就由嫂子陪哥喝吧,我家还有事,我先走了。”一个个忙地脚底抹油,溜之大吉了。   薛蟠见丢人丢大发了,心里暗恨,又不想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,于是压着性子说:“媳妇儿,咱别闹了,回家再说吧。”   尤三姐说:“别跟我鬼鬼祟祟来这套,有什么说的在这儿也是一样。”说着,她拿起薛蟠的杯子,脖子一仰,一杯酒就进了喉咙,顿时辣得咳嗽个不停。“这花酒怎么那么难喝?一点花香都没有,还不如我二姐自酿的梅花酒香呢。”   旁边有围观的好事者笑了起来:“姑娘,此花酒非彼花酒也。来喝这花酒之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于‘花’也。”说着还指了指抱着琵琶在一旁观望的云儿。   那尤三姐不懂什么之乎者也,但她却准确无误地理解到了此人的意思。原来薛蟠每次来喝花酒都是为了这个云儿。好啊,把自己晾在家里,倒跑外头打野食,尤三姐断然不能容忍。那云儿生得还不如自己呢。她望着薛蟠,酒意有点上头,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,一把拎住了他的耳朵,使劲一拽。那薛蟠被拽得哎唷直叫唤。   “跟老娘回家去!”   “轻点轻点,耳朵都要掉了。”   旁观之人越发多了,都捂着嘴笑。有个男人喊道:“这不是薛公子么?你怎么被个婆娘辖制住了,真是灭咱男人的威风。”又有人说:“这女人嘛,一日不大上房揭瓦,千万不能惯着,惯出毛病来,打一顿就老实了。”   尤三姐听到,倒把薛蟠松开,对着那两人一顿拳打脚踢。那二人忌惮薛蟠,不敢还手,被尤三姐揍得鼻青脸肿,再也不敢多话。   原来薛蟠不学无术是真,但对女人向来还是怜香惜玉的。他被尤三姐抓回了家,骂又骂不过,又不敢动手,只得气哼哼地睡觉去了。   薛姨妈见薛蟠与三姐拌嘴,自然是站在儿子这边想要训斥三姐。正巧宝钗回了娘家,忙劝住了。   “依我说,哥也得有这么个人管束管束才是正经。”宝钗说:“妈竟别去护着哥了。想咱薛家,以前也是轰轰烈烈的,如今只剩下这个光景,若哥哥再不懂事,咱薛家可真就完了。妈难道放心百年之后将家业传给他吗”   薛姨妈说:“话虽如此,可那媳妇也太厉害了,我怕你哥吃亏。”   宝钗噗嗤一声笑了:“哥哥能吃什么亏,若真打起来,她一个女人如何能打赢男儿?若嫂嫂能制服哥,那才真是咱们家的大功臣呢。妈你反倒应该助着她才是。”   薛姨妈见宝钗说得在理,遂也不再管,由得他们去闹,只当没听见。   三姐跟薛蟠较上了劲,每日什么都不干,就只盯着薛蟠。那薛蟠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。闹得薛蟠素日那些狐朋狗友都不敢再与他来往。那薛蟠也得了个惧内的名声。无奈,只好到铺头去躲躲风头。好在这尤三姐从不跟薛蟠去铺头,只因她知道铺头里的伙计都是男人,干的都是正经事。因此,只对这一处放心的。   薛蟠被尤三姐每日这么追截围堵,倒勤谨起来,每日一起来就往铺头跑。先是看着伙计干活,百无聊赖,慢慢地看多了也就懂了一些套路。   一日,香料店的老掌柜命唤张德辉者,因看到今年的纸张、香料奇缺,盘算着明年肯定要价高,便请示薛蟠要去江南贩一些回来。薛蟠听了想,莫若自己也跟着去,一来躲躲三姐,二来跟着老伙计做生意,三来去游山玩水也是好的。因此立回了薛姨妈,要同去江南贩货物。薛姨妈见薛蟠懂事上进,心中喜悦。但又担忧出门在外,没人照顾。后想起宝钗的提点,终归这薛蟠要学会长大,自己去面对一切的,去贩个货,还有老伙计跟着,担心什么呢于是便同意了。   薛蟠喜不自胜,不知路上遇着了哪一个,请听下回分解。      ☆、不在梅边在柳边   上回说到薛蟠跟着老伙计去江南贩货,一开始如出笼的小鸟,好不快活。时间一长就思念起三姐来,人不在眼前,想起的都是那些缠绵缱倦,近日的凶悍反倒忘了个一干二净。贩完货后,倒急急忙忙催着伙计动身回家。   一日,因日头快要落山了,张德辉提议先到客栈歇一夜,第二日再动身。但薛蟠想到三姐美貌,自己不在难保有人惦记,于是归家心切,见天未黑透,强行赶路,令众人到下一个驿站再歇脚。张德辉拗不过,只得听薛蟠吩咐。没想到还没赶到下一个驿站,竟遭遇了一群山贼。   那些山贼拿着明晃晃的大刀,逼着薛蟠等将钱货交出来。薛蟠吓得腿肚子都在打颤,正准备将那贴身暗袋里藏着的银票掏出来。这时,响起了一声大喝:“呔!哪里来的小毛贼,在你柳爷面前撒野!”   说时迟那时快,只听见乒乓作响,一个武装精干打扮的男子,手持雌雄双股鸳鸯剑,将那几个山贼的兵器打落在地。那几个山贼本不过是附近的村民,因收成不好,这才落草为寇。忙时种地,闲时占山打劫,混个饭饱,但这些人毕竟没有习过武,怎是那男子的对手。遂纷纷跪地求饶,男子道:“还不快滚!”   薛蟠见此人救了自己,千恩万谢。说起来两人也曾在宝玉的聚会上见过的,原来他就是那曾经客串过小旦的票友柳湘莲。说来也巧,柳湘莲正好受冯紫英嘱托,去江南帮他办一件事。路过此地,结果遇上薛蟠等人。薛蟠以前就羡慕柳湘莲生得俊俏,如今又有救命之恩,更觉亲密起来。执意要柳湘莲同他一起返京,路上也好相互照应的。   柳湘莲见薛蟠盛情邀请,也不好拒绝。柳湘莲原来也是世家子弟,只是父母早亡,家道中落。他又性情豪爽,金银上从不经心,有一个花一个的。好在如今年轻,又尚未娶妻,于是四海为家,行侠仗义,自为潇洒。一路上薛蟠与柳湘莲越聊越投机,两人便结拜了兄弟。   薛蟠因说道:“既你我已结拜,那为兄少不得要替你打算打算。如今你总是这样行踪漂浮的也不是个事。待哥哥我回京,替你打听着谁家有合适的姑娘,给你娶个亲,好好安生下来过日子是正经。就连你天上的父母也能安心的。”   柳湘莲道:“多谢蟠兄替我打算。只是我这样的,连个房舍都没有,哪家姑娘愿意嫁给我呢?”   薛蟠道:“柳弟何必如此妄自菲薄。房舍小事何足挂齿,哥哥我别的本事没有,一个房舍还是置办得起。柳弟义薄云天,如今又救了我,若哥哥不懂知恩图报,那还是个人吗?不说别的,但凡我还有个妹子,一定做主将她嫁给你,可惜哥哥我只有一个妹子,已经嫁进宁国府了。但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?回去了哥哥好依样给你找去。”   柳湘莲抓抓头说:“这我也没有想过,至少得是个绝色的。”   柳湘莲一提起绝色的,薛蟠就想起家里的尤三姐来。真真儿的人间尤物,薛蟠于是笑道:“不是哥哥我自夸,哥哥娶的嫂子那样的,才当得起绝色二字。”薛蟠猛然想到什么,一拍脑门说:“哎,瞧我这记性!你嫂子的姐姐如今还待字闺中呢。那二姐与你嫂子是一母同胞,一个枝头开出的两朵花似的,绝对符合你的要求!咱们兄弟可不是有缘分做连襟?”薛蟠哈哈大笑起来。   柳湘莲却疑惑道:“妹妹都有了人家,姐姐为何还未定亲?想必其中有什么隐情连你也不知。我看还是算了,多谢蟠兄一片美意。”   薛蟠见柳湘莲如此,不好再多说,免得叫人看扁,说女方倒上赶着男方似的,回去必被尤三姐埋怨。遂拿话岔开,聊起别的事情来了。   那薛蟠刚回京,见家中热闹非凡。原来是原籍的叔叔婶婶去世了,堂弟薛蝌带着堂妹宝琴进京投靠。当日薛蟠的父亲还在时,与薛蝌之父还没有分家,曾经给宝琴跟梅翰林家定下过婚约的。薛蟠之父深知自己这两个子女的资质,对宝钗寄予厚望,动用关系给其谋了个进宫的名额,想来以宝钗之聪敏,定可帮扶薛家。把宝琴定给梅翰林家,也是考虑到梅翰林是朝中清贵。将来这宝琴即使帮不了宝钗,也必定不会拖后腿的。当时梅翰林见是紫薇舍人的后人,娶宝琴为媳妇也不辱没门楣的。可人算不如天算,薛父去世后,薛姨妈耳根子软,撑不起家业来。宝钗因薛蟠官司误了进宫,整个薛家只剩下一个皇商身份,还要倚靠薛姨妈娘家亲戚的势力过日子。   本家都如此,那分了家出去的旁支就更加不堪。薛蝌之父分家时得了祖上传下来的丰厚财产,钱财不缺,只把经营当做乐趣,遂带着子女游山玩水,收集奇珍异宝,倒买倒卖。他云游四海倒是自在,可世人皆以读书走仕途为上品,经商为最末,因此多有人看不起商人的。   那梅翰林也不例外。若当初定的是宝钗,是个皇商之女也罢了,好歹还沾着个“皇”字。可宝琴只是个普通商人之女,娶进门岂不被同僚笑掉大牙。于是起了悔婚之意。多年以来,像是失忆一般,再不肯提及此事。   如今薛蝌见父母身故,进京投靠伯母,另外还有一层意思,就是希望借伯母的力量,将妹妹发嫁。   那薛姨妈见整个薛家当家的只剩下她一个长辈,少不得要替宝琴去走这一趟的。但她到梅翰林府上却吃了个闭门羹,那梅家总是避而不见。薛姨妈见状知道这门亲事做不成了,气呼呼地回到家里。晚上就收到梅家送来的二百两银子和退婚书一封。原来那梅翰林是个谨小慎微之人,见贾府如今遭难,生怕牵连自己,于是连面都不愿意见,想偷偷地退婚了事。   宝琴知道此事,倒镇定自若,不像寻常女子般哭哭啼啼,她从小跟随父亲云游四海,见识不凡。因此反倒安慰众人:“大家不必为我难过,他既看轻我们家,此时退婚反是好事。大可不必为了怕被人非议而两人强绑在一起相互折磨一辈子。”   薛姨妈见她说得也有理,含泪道:“好孩子,委屈你了。”   薛蟠闻听此信,气得不行,当夜跟柳湘莲商议道要夜闯梅翰林家,给堂妹讨回公道。柳湘莲却劝道:“蟠兄先冷静,这种事闹大了,名声受损的总是女方多一些。为了令妹着想,还是不要声张的好。”   薛蟠说:“这倒奇了,你这话与我那堂妹所说的意思差不多。”   柳湘莲一听,一个女子被无故退婚,不哭不闹,反还劝着家里人不要闹事,这等见识,必然不是等闲女子。于是对宝琴倒产生了几分好感与好奇。   薛蟠经商回京后,一连多日忙乱,总顾不得宴请犒劳下那群老伙计。这日总算得了空,薛蟠便在宅子里备了酒菜,将当日一同去江南之伙计悉数请来,当然也请了柳湘莲。那柳湘莲自然是被安置在上首,薛姨妈也出来给众人敬酒,表示感谢。薛姨妈见柳湘莲是薛蟠的救命恩人,更是另眼相待。   酒过三巡,柳湘莲喝得微醺,一时感到内急,便找了个借口溜出来小解。薛家的房舍虽不甚大,也是九曲八弯,柳湘莲竟迷了路。他也不慌张,竟就地躺在那假山石子里呼呼大睡起来,如此过了一夜。   宝琴有个习惯,每日总是早起,收集那竹叶上的露水。这还是当日父亲教导她,用这露珠烹茶,最清香不过的。如今在伯母府上,见有一丛郁郁葱葱的凤尾竹,心中着实喜悦,每天都一大早起来,去收集露水。   宝琴搭了个木梯子,站在高处收集露水。只见假山石子里钻出一个男人来,吓得花容失色,差点儿摔倒在地。柳湘莲一见一个箭步冲过去,扶稳了梯子。   宝琴见柳湘莲搭救自己,不像是坏人,便说:“多谢你了。我到这儿来投靠伯母时间不久,不知阁下是哪一位?”   柳湘莲见宝琴如此说,早已猜到了她的身份。又见宝琴生得貌若天仙,就跟那美人画里走出来一般,不由得看痴了。   忽见薛蟠寻来:“柳弟原来在这里,倒叫我好找。亏我母亲还当是昨儿个怠慢了,得罪了柳弟,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呢!可把我一顿好说。”   柳湘莲不好意思地说:“昨儿喝太多,竟在这园子里睡着了。实在对不住。”   薛蟠说:“还是哥哥我疏忽了,你又何必道歉。既知道你不是气恼我就成,这会子倒正好有事找你。那张德辉昨日告诉我,已经在郊外找到一处房产,小小巧巧的十余间,更妙的是后头还带着两块肥沃的田地。我母亲的意思是叫柳弟去看,若是相中了,今儿就把这事定下来。”   柳湘莲说:“何须如此。当日我不过是举手之劳。”   薛蟠说:“于你是举手之劳,于我是救命之恩,再说,如今咱们既已结拜兄弟,理应相互照应的。柳弟就不要推迟了。”   柳湘莲强扭不过,只得随薛蟠去了。一时见着房舍,就如薛蟠所描述,各色用具一应俱全,就只差个主人了。薛蟠当即就交了银子把地契等拿到手,转手送给了柳湘莲。   柳湘莲踟蹰片刻,对薛蟠道:“蟠兄既如此为我着想,倒不如再成全弟弟一件事情罢。”薛蟠忙问是何事。柳湘莲说:“令妹既已被梅家退婚,何不与我共结连理。弟必不辱没她,一生一世护她周全。”   薛蟠一听,此事正和他心意。但毕竟是堂妹之终身,他不敢擅专,必要回复薛姨妈问过宝琴自己意愿的。   那柳湘莲便掏出他的鸳鸯宝剑,将雌剑取下,递与薛蟠:“这是我柳家祖传下来的宝剑,分为雌雄两股。如今弟将雌剑给令妹做定亲之礼,若她愿意,就请蟠兄交与她妥善保管;若是不愿意,蟠兄就仍拿回来给我罢。这样既知令妹的意思,又免了尴尬,岂不两全?”   薛蟠笑道:“这办法妙。”   薛蟠当即回去将此事回了母亲。薛姨妈因宝琴被梅家退亲,正为此发愁。见柳湘莲求娶,心中拿不定主意。柳湘莲人物出众,又是薛蟠的救命恩人,本是一门好亲。但他不善过活,空有个世家子弟之名,一点家底也无,宝琴嫁过去岂不受罪?   遂唤宝琴来,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给她听,让她自己去作决定。宝琴知是那日在园子里碰到的男人,且侠义心肠,心中自是愿意的。即便是柳湘莲家贫,薛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,不过帮几两就完了。于是将鸳鸯剑收下,安心等待发嫁。   正是:不在梅边在柳边,千里姻缘一线牵。      ☆、河东狮大战中山狼   上回说到薛蟠在尤三姐管教之下,收敛了不少往日的顽劣习气,竟慢慢地能管理店铺了。喜得薛姨妈逢人就夸这媳妇中用。   一日,薛姨妈偶遇夏大娘,攀谈起来。原来这薛家与夏家都是皇商,薛家专管宫中之人穿戴上物品之采买,而那夏家却是专管四季摆设之花草盆景事宜。这夏家尤其以桂花最为出名,京郊几十亩桂花树,都是她家的。薛姨妈与这夏大娘往日最相亲厚,除了两家实力相当,更重要的是两人都是寡母,单独一人拉扯着孩子长大,两人一起互诉心酸,皆是外人不能理解的。   “要我说呀,挑媳妇最关键的不是看人家有多少家底,竟是人品最重要。如今我总算是明白了这个道理,当日我还不同意,一门心思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。得亏那小子,就是看中了这个媳妇,天天儿跟我闹,没法子我才同意的。”薛姨妈笑着说。   “可知这就是上天定下的缘分。若说门当户对,咱两家倒是最相当的,以前我还想过要把咱家金桂定给你家蟠儿呢,如今你倒好,得了好媳妇,我家女婿还不知上哪儿去寻呢。”夏大娘道。   “可不是呢。当日我也存过这个心思的,只是那时孩子们还小,没说出口罢了。如今你也别心急。这婚姻之事,天上有位月下老人管着呢。那两人脚上绑着红线的人最终要走在一起,你家姑娘,缘分说不定就在眼前呢。”薛姨妈安慰道。   夏大娘笑笑,没有答话。两人分别后,夏大娘自去内务府领官帑,没想到遇见一个人。你道这人是谁?原来就是上回表过的孙绍祖。这孙绍祖在兵部任参事,但因一结拜兄弟在内务府当差,因此闲了就到内务府来走动走动。孙绍祖见夏大娘所领官帑数额惊人,不知何方神圣,一心好奇,遂套问那结拜兄弟的话,那结拜兄弟便卖弄般把他所知的一股脑儿都告诉了孙绍祖。   这孙绍祖不免动起歪脑筋来,自他谋了这个参事之衔,就看不上素日往来的那些人了,一心想要娶一个官家小姐为妻,遂一门心思结交豪门贵族。可那豪门又嫌他根基浅薄,如何肯将自己的千金轻易许人。所以一直拖到如今,这孙绍祖心里也明白了。如今见这夏大娘,虽不是官家,好歹是个皇商,这层关系若用得好,将来跟宫里搭上关系,可不对自己前途大大有益?况且夏家只有一个寡母并一个女儿,若娶了她,将来夏家的家产不都是他的?   于是孙绍祖找来官媒上门去求娶。夏大娘一看,这孙绍祖倒仪表堂堂,只是年纪稍大,总体还是很满意的。她的女儿夏金桂,听媒婆将孙绍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,早就芳心暗许,只等嫁过去好好过日子。   双方既一拍即合,选了个良辰吉日,敲锣打鼓地把婚事办了。新婚之夜,一对新人初见,夏金桂羞怯柔顺,明艳动人。那孙绍祖剑眉星目,身材精壮。两人心中都称心如意,一夜缠绵缱倦,再无他话。   第二日,夏金桂因前一日折腾太晚,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来。孙母左等右等,不见媳妇来敬茶,不由心中恼怒。后见到夏金桂便一直数落个不停,夏金桂往日在家,母亲都对她千依百顺,哪里受过这委屈,遂跟婆婆当面拌起嘴来,把孙母气得倒仰。待孙绍祖回来,夏金桂便跟他诉说委屈。没想到孙绍祖从孙母那过来,孙母早添油加醋将事情告诉了儿子。那孙绍祖便没好气起来,对夏金桂说:“你既已经嫁到我孙家,就要按我们家的规矩。哪家的媳妇会顶撞婆婆的,我倒见识了你夏家的好家教!”   夏金桂不说别的还可,听到孙绍祖数落起她娘家来,顿时气愤起来,揪着他的耳朵道:“若不是因为你,我怎会早上起不来呢?现在倒还扯上这么一大车话来怪我,既不喜欢,趁着嫁妆还没放热,我现在就带回娘家去!”孙绍祖一听这话,软了下来,忙赔笑道:“娘子息怒。母亲也是依着规矩办事。既你身子不适,我去跟她说,以后一家人过日子,能免的规矩就免一些,省得生分了。”金桂这才转怒为喜,点头道:“这才像话。”   那夏金桂见孙绍祖此时对她浓情蜜意,便有心趁此时机收服了孙家人,立起当家奶奶的威风来。断不能太软弱,让人骑到脖子上的。她见孙绍祖在娶亲前,房里收了两个标致的通房丫头。“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”,她断不能容忍的。于是在孙绍祖面前撒了个娇儿,将那两个丫头拨过来伺候自己。那两个丫头,也不过孙绍祖一时兴起,强行占有。那孙绍祖不遂意便对她们非打即骂,苦不堪言。如今见当家奶奶进门,反而称愿,以为苦日子到头了。没想到夏金桂趁着孙绍祖不在家的空挡,变着法儿折磨她们。没过多久,这两个丫头一命呜呼。孙绍祖也不甚在意,夏金桂越发得了意。   没过多久,夏金桂发现跟孙绍祖有染的不止那两个丫头,似乎家里所有略平头正脸的丫头媳妇,都与其有不可描述的关系。更有甚者,近日连自己带来的陪嫁丫头宝婵,也与姑爷眉来眼去。那夏金桂怒不可遏,把宝婵打了一顿,关到柴房去了。   那孙绍祖见状,把宝婵弄出来,放到自己的房里去了。夏金桂气得发抖,上前就去撕扯孙绍祖的衣裳:“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,连我的陪嫁丫头也摸到床上去,你是上辈子没见过女人吗?”   孙绍祖将夏金桂一推:“你这醋汁子拧出来的老婆,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。老子想睡哪个就睡哪个,你管得着吗?好不好将你也打一顿,看你还张不张狂。”   夏金桂见孙绍祖敢动手,顺势往地上一坐,把那发钗衣衫弄乱,一边锤着胸口哎唷起来:“既霸占了我的丫头,还动手打人。你就是想治死了我,好霸占我的嫁妆。哎唷,哎唷!”一时惊动了孙母,那孙母也是个要面子的人,见儿子不长进,将陪嫁丫头摸索上,媳妇又在大喊大叫,怕丢人。于是进来打圆场,将儿子弄出去了事。   夏金桂见人一走,从地上起来,恶狠狠地瞪着宝婵说:“你这个死丫头,关在柴房了还不忘勾引那眼馋肚饱的爷,我要打死你这个贱蹄子!”说着又拿手去打。   宝婵一面躲一面求饶:“奶奶饶命,我自小跟着奶奶长大,求奶奶看在素日情面,饶过一回。”   夏金桂也打累了,况且想起这府里也没几个自己人,还留着宝婵可能有用。便慢慢消了气,命宝婵道:“你去叫厨房给我杀两只鸡,把肉都剔掉,单留着骨头炸焦了给我拿来下酒,再取一壶上好的绍兴黄酒来。奶奶我今儿不痛快,且要喝点酒乐一乐。”   宝婵忙地去了。那些厨房里的下人都摸准了夏金桂的脾气,倒还等着夏奶奶生气,她一发脾气必要炸鸡骨头,下人们倒乐得好好吃一顿鸡肉。日子一长,那些帮厨们个个儿都养得红光满面。   孙绍祖见夏金桂在家里搅得乌烟瘴气,越发不愿意回家。那孙母也只能连连摇头,实在无法管束这媳妇,只得暗暗后悔,不该图夏家钱财,做下这门亲事。   夏金桂在家常日无事,不是喝酒作乐,就是大骂丫头。那些丫头都敢怒不敢言,尤其是宝婵,因她自小跟着金桂,见识过这夏金桂的手段,生怕自己会步那两个通房丫头的后尘。她每日担惊受怕,突然计上心来,若是这夏金桂死了,姑爷定会纳了自己。夏大娘只有一个女儿,若女儿死了,少不得要依靠女婿过活,说不定姑爷为了使夏大娘放心,会扶自己为正呢。   宝婵越想越美,心一横,买通了厨房师傅,许诺了他很多好处,那师傅便在炸鸡骨头的油中下了少许□□。宝婵忙把炸好的骨头并黄酒送到夏金桂房中,脚底抹油,溜了。   这日真好孙绍祖回来,见夏金桂又把下人打的鬼哭狼嚎,孙母气得泪流满面,不由得血气上涌。   “今儿我还非得要治一治你这泼妇!谁也不要拦着我!”孙绍祖红着眼睛说。   “来呀!照着这里打。又不是没打过。”那金桂见孙绍祖要打自己,干脆拍着胸脯撒泼。只听见砰地一声,孙绍祖一拳头打在夏金桂身上。夏金桂娇生惯养,在家时从没挨过夏大娘一根手指头,被这一拳头打懵了。一时脑袋嗡嗡作响。等她反应过来,发了疯一般地扑上去对着孙绍祖又撕又咬:“你打得起我么?老娘要跟你同归于尽!”   孙绍祖见夏金桂敢还手,拳头越发劈头盖脸打下去,不一会儿,将那夏金桂打得鼻青脸肿。孙绍祖衣衫被撕得破破烂烂,胳膊上一块肉都差点被咬掉了。但夏金桂再凶悍,论气力终归不是孙绍祖的对手。一时败下阵来,跌坐在地上。   夏金桂气喘吁吁地说:“既这样,干脆都别活了,你拿刀来,照着这个脖子砍下去一了百了。”   孙绍祖红着眼睛说:“你当我不敢吗?”   夏金桂说:“你倒是砍呀,不砍你就是王八蛋!”   那孙绍祖本就在气头上,被夏金桂这么一激,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刀,只见寒光一闪,那夏金桂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便人头落地,咕噜噜滚到角落,那血水和着尘土,看上去甚是渗人。孙绍祖不以为意,见到桌上有酒和油炸的焦骨头,就着吃喝起来。   一壶酒下肚,他对着夏金桂的头骂道:“你这婆娘倒会享受。”站起身来,往孙母房中去了。他晃晃悠悠走到半道上,忽然觉得腹中疼痛难忍,倒在地上翻滚起来。那宝婵看到唬了一大跳,忙去搀扶。一时众人来了,七手八脚将他抬到床上,孙母速命人去请大夫来。大夫一看,孙绍祖面色乌青,嘴唇泛白,不是中毒还是什么?   那大夫倒尽力抢救,奈何中毒太深,已无力回天。那孙绍祖被折磨了几日后,终于咽了气。孙母只以为是夏金桂死前下的毒,大哭道:“这个毒妇!活着时搅家,死了还要害人!我只愿你下十八层地狱,永世不得翻身。我的绍祖儿啊,你死得好惨。”   那夏大娘也听到消息,自己女儿被女婿砍死,女婿也被女儿毒死,人既都已经死了,她想闹都不知道要上哪儿闹去。自去孙府把女儿尸首领回,治丧不提。从此夏孙两家结下刻骨仇恨,老死不相往来。   夏大娘办丧事时,薛姨妈也去了。陪着夏大娘哭了一会子,倒感叹道:“这孙家怎么那么狠的心,好好儿娇花一般的女儿送到他家才多久,就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。”   夏大娘道:“我只有这个女儿,如今横死,我也不想活了。只是这夏家产业倒不知找谁去继承。”   薛姨妈说:“不如过继一个夏家的子侄。”   夏大娘哼道:“当日因我孤儿寡母操持家业,受了那些族人多少气,如今我倒宁愿上交宫中,也不愿便宜他们的。”因又看到薛蟠一表人才,动了羡慕之意,说:“不如将蟠儿过继给我,咱们两家合一家,倒也是一桩美事。”   薛姨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,哪里舍得。此时见夏大娘正在伤心,又不好回绝,灵机一动,想起一个人来,不知是谁,请听下回分解。      ☆、因麒麟伏白首双星   话说自从荣府抄家后,王夫人因想着第二年春天就是会试了,遂一直想瞒着宝玉,让其安心备考。但宝玉如何能不听到一些闲言碎语,一日,王夫人打发袭人来给宝玉送冬装,宝玉拉着袭人问:“家里可发生什么事不曾?”   袭人道:“并没有什么,二爷安心读书罢。”   宝玉冷哼道:“你趁早儿跟我说实话,好多着呢。难道你不说我就出去就打听不到了?”原来宝玉还因撵晴雯之事对袭人不满,但后来得知林黛玉已经将晴雯找回来,安心了不少,对袭人的怒气也消了大半。   袭人哭丧着脸说:“二爷别逼我,罢了,我说便是。”袭人抹了一把眼泪,说:“当日也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在圣上面前告了个刁状,说咱们大小姐没死,竟被人偷偷藏在府里了。圣上龙颜大怒,派人来查抄,结果自然什么也没有找到。圣上说话一言九鼎,既抄了家,哪有承认抄错了的理。这会子咱家还贴着封条在呢!这会子也没有人敢去犯颜进上的。”   宝玉怒道:“这是哪门子的道理?皇帝就什么都是对的吗?为了个莫须有的理由把人弄得家破人亡——”宝玉突然想到什么,惊恐地抓着袭人衣领问:“老太太如今何在?老爷、太太呢?”   袭人被晃得喘不过气来,半晌才说:“二爷别激动。大家都平安无事,老太太如今被林姑父接走,老爷、太太都在宁府上。敬老爷都安置得妥帖,跟在自己府上没什么两样。”   宝玉一听老太太在林府,书也不读了,扔下袭人就跑,直奔林府去了。一时见了老太太,祖孙二人抱头痛哭。   宝玉气愤道:“最是无情帝王家。当年太爷爷跟着高祖南征北战,立下汗马功劳。我大姐姐在宫中那么多年,还曾救过皇上性命。可如今只听了一句谗言,就弄得我们骨肉分离,有家不能回。这算个什么事?亏你们都劝我用功读书,好将来报效社稷。可若社稷这般黑暗,还要我填进去做什么?”   贾母道:“我的小祖宗,这样的话可不能再说。你林姑父说了,现在皇帝在气头上,强谏反倒不美,倒不如等过一段时间劝谏,必然能说服他回心转意,将府邸返还给咱们的。如今你还小,幸好这次的事情也并未牵扯到你,还是赶紧回贡院温书去吧。”   宝玉道:“这样的皇帝,还读什么书?将来做了官,一句话说错只怕还被他砍了头去呢!我就在这里陪着老祖宗是正经。”   宝玉在这慷慨陈词,没想到被门外两人听到了。原来是林黛玉和史湘云手挽着手进来,那湘云衣裙上佩戴着一个金麒麟,小小巧巧的倒也精致。史湘云因为叔叔去外省上任,举家搬迁。她知道姑奶奶贾母这会子正在林府,便写了书信送来,恰好林黛玉素来也喜欢湘云小孩儿心性,最是天真无邪的,便也去求了贾敏叫人去史府把人接来。   史湘云一进来便笑着对宝玉道:“平常多听闻人道二哥哥呆,今儿我算见识了。正因为如今府上遭横祸,你才更应该走仕途,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‘朝中有人好办事’么?”   宝玉皱着眉头说:“云妹妹这么懂经济仕途,将来一定要找个会钻营的妹夫,才不辱没了你。我倒不劳你操心。”宝玉此话一出,在旁的林黛玉都以为湘云要翻脸了。可湘云还是笑嘻嘻的:“都这么大人了,说起话来还是这么不懂事。”原来湘云同宝玉一起打打闹闹长大,就跟亲兄妹似的,因此宝玉不管说什么混账话,湘云总不介意。   湘云也是个命苦的。她的父亲原是史家长子,按例是要袭爵承家业的。没想到生下湘云没多久,一次外出,夫妻俩双双殒命。报官查了多年也没查出个结果来。留下襁褓之中的湘云交给她的叔叔婶婶照顾,侯爵之位自然也成了她叔叔的。可叔叔婶婶又怎比得上亲生爹娘,对她也只是面子上的照应罢了。家里的活计差不多的都要自己动手,有时候做针线活做到深更半夜。幸好湘云天生性格豪爽,从来不把不好的事放在心头,不然早就气死多少遍了。   湘云摇着黛玉的胳膊说:“林姐姐,你倒是评评理,我说的对不对?”   林黛玉噗嗤一下笑了:“人各有志,我不认为宝玉走仕途好,也不认为不好。人的一辈子说来也短,总是要跟随自己的心,做自己喜欢的事为是。不然,再好的路也只觉得煎熬。”   湘云说:“瞧这林姐姐,这话倒像是助着二哥哥。”   林黛玉走上前去拉着贾母的手,笑道:“我犯不着助他,究竟仕途经济这些事都是男人们去操心的。只是老太太在那荣府中住了大半辈子,如今必定想家。不过你放心,有我林家在一日,定会好好孝顺老太太,不叫老太太受半点委屈的。”   贾母见林黛玉这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,不由得眼圈都红了,喉头一哽,说不出话来。宝玉看到一阵心酸,林黛玉的话倒点醒了自己。当日那些子孙中,老太太最疼的人就是他。如今府上遭难,自己不但帮不上忙,还说那么多混账话来惹老太太忧心,简直太不孝了。   宝玉拱手道:“老太太请放心,孙儿这就回贡院去,一定不负老太太的期望,早日把老太太接回家去。”   贾母含泪道:“好,好孩子。你且去吧,别耽误了功课。切记那些话不要再说了,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可不是闹着玩的。”   宝玉便告辞了准备走,又舍不得黛玉,望着林黛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说不出来。林黛玉捂着嘴笑道:“快去吧,这一去可一定是蟾宫折月了!”   “林姐姐这话很是,那我可要去打一壶桂花酒等着二哥哥回来庆祝。”史湘云也跟着起哄,两人笑成一团。   宝玉见两人一起羞他,也不言语,笑着一径跑了。   宝玉一出林府,迎面碰上一个人,便是往日一起玩闹的王孙公子卫若兰。只见那卫若兰骑着高头大马,背上背着弓箭,一副习武打扮。那卫若兰认出来宝玉,忙下马叫住宝玉,攀谈起来。卫若兰对荣府之事早有耳闻,但怕宝玉尴尬,两人都有心避开这个话题,只相互询问近况如何。   原来这卫家跟贾府还有史府都是世交,如今卫家子嗣也稀薄,嫡支的只剩卫若兰这根独苗。一家子都希望他能读书举业,可这卫若兰对读书兴趣缺缺,只对骑射之事感兴趣。他父亲无奈,只得让他走武举这条路。这会子,他正准备去围场练习。   宝玉一眼便看到了卫若兰腰上系的配饰,原来是一只金灿灿的麒麟。于是笑着说:“这倒巧了。才刚见到我史家大妹妹,她也有一个这样的麒麟,只不过略小一点。”   卫若兰道:“女孩子不都喜欢花鸟草虫之类的纹饰么?你这妹妹倒品位与众不同。”   宝玉道:“可不是呢,她不仅配饰上如此,还喜穿男装呢。最是豪爽不羁的性子。”   卫若兰笑道:“你这妹妹倒有趣,不像我家那几个姐妹,整天说话跟蚊子哼哼似的,能把人活活急死。”   宝玉笑道:“如今不是闲聊的时候,会试和武举都近在眼前了。倒不如咱们等考试过后,叫上冯紫英、柳湘莲等几个好兄弟一起,好好聚一聚,痛饮几杯。”   卫若兰道:“这话很是。那宝兄弟,咱们就此别过。”遂急冲冲地骑着马走了。   如今且说薛姨妈,因夏大娘痛失唯一的女儿,想要过继薛蟠。薛姨妈如何肯给,便给夏大娘出了个主意。原来那夏家倒还有个庶女命唤夏茉莉,那宝琴的哥哥薛蝌,才貌人品出众,且又无父无母,夏大娘把薛蝌招过去当女婿岂不是两全其美。于是唤来薛蝌相见,那夏大娘一见薛蝌,果然才貌皆在薛蟠之上,甚为满意。薛蝌见是薛姨妈的主意,唯一的妹子也嫁得良人,心中没有什么别的牵挂,并不反对。   那夏家族人如何愿意,天天来闹事,那族长因说道:“我夏家本族中子侄不少,你未必就挑不出一个称心的来?非要招婿?究竟那茉莉与你也隔了一层,将来女婿也未必向着你。”   夏大娘冷笑道:“先夫既还留下了这个女儿给我依傍,我做什么要到选那旁支?我女儿女婿向着谁倒不劳你操心。”   那族长见她铁了心,只得由着她去了。薛蝌因他早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,颇有些商业头脑。如今到了夏家更加如鱼得水,那夏大娘见他一点就通,慢慢地将一些生意交给他去打理。那薛蝌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,对夏大娘和薛姨妈两人感恩戴德,当亲妈般孝敬。这薛夏两家联系越加紧密,竟把持了皇室买办的半壁江山。   不知不觉残冬已过去,春天来了,又是三年之期的会试时间。宝玉与其他举人一同进入考场,贾母、王夫人等各自在家焦急地等待。也不知宝玉究竟考中了没有,请听下回分解。      ☆、探春除时弊辟商路   自上回朝廷内乱,瓦剌趁虚而入,探春临危受命加封敏贤公主,远嫁瓦剌与瓦剌可汗脱脱不花成婚已经两三年光阴。探春初时每日以泪洗面思念家乡亲人,加上瓦剌人在中原的传说中都是茹毛饮血的兽人,甚是惧怕。没想到脱脱不花外表粗狂,倒对她体贴入微,异常温柔,时间一长,她发觉脱脱不花与其他的瓦剌人一样,虽然行为鲁莽,却是直来直去,没有什么坏心思。便放下戒心渐渐融入了草原生活。   这脱脱不花虽说是可汗,但登基时日不久,大权都在太师也先手里。原来在先汗脱欢时代,这也先就跟着脱欢东征西战,统一蒙古草原。瓦剌人天生尚武,崇拜大英雄。也先军功赫赫,因此威望很高,如今军中将士多认也先而不认脱脱不花的。   脱脱不花当着这个傀儡可汗,不得不受制于也先,内心越来越不满。也先也想更进一步,取而代之。也先见脱脱不花这些年一直无所出,趁着召集王公大臣祭天之时,与众人商议要立脱欢的幼子为储。原来也先的姐姐当日也是脱欢的妃子之一,也先所提脱欢幼子就是他姐姐所出。脱脱不花当然不肯,两人唇枪舌剑,在众人面前差点打起来。   脱脱不花回到自己账内,见到探春,见她吐得七荤八素,不由得皱眉道:“爱妃到瓦剌这么多年了,还是吃不惯我们草原上的食物。”   伺书行了个礼,回道:“可汗可错怪阏氏了。阏氏嫁到瓦剌已经很努力适应草原上的生活了。如今有孕在身,口味变叼些许也是有的。”   脱脱不花一听这话,大喜过望。忙拉着探春的手问:“真的?”   翠墨笑道:“可不是真的么?阏氏已经两个月没有月事,近来时常恶心反胃,才刚已经召随行大夫过来诊脉,已经确诊。”   脱脱不花开心得抱着探春在账中旋转起来,大喊道:“太好了,你真是我命里的福星!这回看那也先还有什么话好说。”   探春被转得头都晕了,忙喊道:“可汗快放我下来,这么多人看着呢。”   脱脱不花说:“理他们呢。本汗今天高兴。”   伺书笑道:“可汗还是快把阏氏放下来,不然又要吐了。”   脱脱不花一听这话,赶紧小心翼翼地将探春放下来。   伺书又说:“如今阏氏有孕,吃不惯草原上的饮食。可汗可否差人多送些稻米菜蔬来?”   脱脱不花道:“这有何难。差人去中原走一趟便是。”   探春道:“可汗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话?切记不可骚扰中原百姓。”   脱脱不花说:“知道知道。每年去你们中原岁贡,你们皇帝送的礼物都不少。最近草原上来了一群色目人,看到这些东西跟宝贝似的,纷纷出高价争着买走了。如今咱们的日子还过得下去,没必要为了那点子东西弄脏了自己的手。”   探春一听,忙问:“色目人是什么人?是哪里来的?买那些东西做什么呢?”   脱脱不花抓着头说:“阏氏这可问住本汗了,你若喜欢,召几个色目人回来问问便是。”   探春说:“那倒不必。这天长日久的,我在这账中闷着也是难受,不如可汗让我出去走走,顺便也可了解下瓦剌民生。”   脱脱不花说:“好好,你想怎样便怎样。只是有一条,万万不能伤了腹中的小王子。”   探春佯嗔道:“你又知道一定是王子?”   脱脱不花哈哈大笑起来:“女儿也好,像妈妈一样漂亮。只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生女儿,这一次却一定是个小王子。”   是日,探春带着伺书等,出了王庭,往集市上走来。那集市上熙熙攘攘,一条道两边摆满了各色摊位,商品琳琅满目。有充满异域风情的珠宝装饰、精雕细琢的各色盒子里装的香料、也有中原来的丝绸布匹以及茶叶等。穿着奇装异服的商贾穿梭其中,操着各种语言招揽顾客。探春仔细一看,那些商贾中有中原人、有瓦剌人、也有色目人以及皮肤黝黑的昆仑奴。一个色目商人看到探春,举着他胳膊上挂得满满当当的宝石项链大声推销,倒把探春唬了一跳。探春摆摆手示意他走开,可这个色目人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,盯着探春的衣裳,流露出羡慕的眼光。   这色目人哇啦哇啦说了什么,其他几个色目人都围了过来,有个胆大的伸手去摸了一下探春的衣裳。伺书气得大叫:“快来人,将这几个登徒子抓起来!”那探春本是微服出巡,没带多少侍卫,那集市上人又多,与那色目人又语言不通,一时大乱起来。伺书和翠墨生怕冲撞了小姐,忙地把探春护住。   “统统都住手!”一声大喝,所有人都停了下来。只见也先骑着精悍的战马,出现在集市前。也先认出探春,忙命人开路,将探春带出来。又把闹事的商人全部抓回去审问。   也先道:“听说阏氏有孕在身,怎地不在账中好好休养,倒往这嘈杂的地方跑?”   探春见也先消息如此灵通,不知如何作答,只得紧紧咬住嘴唇。她知也先与脱脱不花不合,如今落在也先手里,怕他对自己腹中胎儿不利,后悔自己太莽撞,紧握着的手心里汗都渗出来了。   伺书说:“阏氏去哪还不需要向太师汇报吧?”探春赶紧瞪了伺书一眼,示意她不要逞口舌之快。   也先笑了笑,看出探春的不自然,于是说道:“阏氏不用担心。我虽有时与可汗政见不合,但始终都是一家人。况且,我们瓦剌人有什么喜欢当面说清楚,绝不会在背后搞什么阴谋诡计。”   探春看也先说话如此坦荡,倒把心放回了肚子里。   那集市中有个通色目人语言的中原商人命唤沈蠡者,忙自告奋勇出来充当翻译,这才闹清楚那群色目人为什么要去拉扯探春。原来,探春穿的是当日宫中御赐名曰“万紫千红”的丝绸做成的衣裳。宫中之物皆是上品,就拿探春身上那套来说,咋眼一看只是一片紫色,但仔细看,上头却有无数花卉暗纹,随着光线的变化还会变幻颜色。探春在贾府之时,这样的衣裳每人也有一两套的,因此并不在意,只当寻常衣服穿。在那些色目人眼里就不一样了,那群色目人来自罗马,自从早前有波斯人将中土的丝绸运到罗马,就风靡贵妇人圈子。波斯人能买到的丝绸还只是寻常货色,就能卖到天价,更何况探春身上这个是御赐之物,他们哪里见过,一时看呆了,忘记了礼数。   探春一听,这丝绸竟那么受欢迎,不仅也感兴趣起来。便免了他们的罪,叫沈蠡陪同,与色目商人攀谈起来。不谈不知道,原来不仅丝绸,还有瓷器,茶叶等,在他们眼中,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东西。探春因问道:“这丝绸,你们运到罗马能卖多少银子一匹呢?”   那色目人举起两根手指头:“按现在的行情能卖二十两银子一匹。那还是普通货色,若是阏氏这样的,只怕卖五十两也不成问题。”   探春暗忖道:“往日在家时听凤姐姐说起,咱府上太太小姐们穿的丝绸要五两银子一匹,原来要卖到罗马竟然能翻几个番!”   沈蠡说道:“小人经商这些年,冷眼看着,现在的情形是:这罗马人想要的东西没门路去买,中原人却不知道这些东西倒有这么大的利润。而瓦剌气候恶劣,百姓们除了牧羊难以发展其他产业,遇到饥荒,就只好去中原打劫,边境的百姓苦不堪言。莫不如将瓦剌作为中间站,将来瓦剌人以从商为主,把货物从中土贩来,再卖到罗马去。这样罗马人得了货物,中原百姓得了生机,瓦剌有了进益,也不至于靠打劫为生了。这样大家皆大欢喜岂不三全?”   探春见沈蠡见识不凡,必定不是普通人,如此人才倒要留下重用。这番三角俱全的话简直说到她心上去了,便兴冲冲地带着沈蠡去找脱脱不花商议。脱脱不花是个直肠子,一听又是中原又是罗马的,七绕八绕把头都绕晕了。不过探春说的话他一向言听计从,既然阏氏说此事有利可图,他立马就召集臣下过来商议。   也先一听,他知道脱脱不花哪有这个心思,此事必是探春的主意。于是对探春深感佩服,倒一改以往脱脱不花意见他一定要跳出来反对的原则,第一个表示支持。众人见连也先也同意,自然都没有异议。   也先是个行动派,说干就干,立刻就动身去中土拜见皇帝。按照探春等商议的结果,他向朝廷要求明年定二十万匹丝绸,另外瓷器、茶叶若干。   那皇帝见瓦剌人不来打秋风,倒要做起生意来,也觉新鲜。便一口应承下来。待也先走后,仔细一想,他只一句话,朝廷要办的事也不少。于是与林如海等人商议道:“瓦剌人这瓷器、茶叶要得不多倒容易。丝绸一下子要二十万,要调度一方桑农以及织布厂,可得安排个妥善人去打理此事。若出了什么差池,倒不为别的,没得让瓦剌人觉得朝廷连这点子东西都拿不出来似的。”   林如海说:“莫若设一个织造局,专门负责此事。”   皇上说:“这主意很好。但不知爱卿心中有无合适的人选?”   林如海道:“宁国府之孙贾蓉堪当此任。这贾蓉倒也罢了,难得的是他娶的媳妇正是紫薇舍人之孙女,当日未出阁时就能管理整个薛家的产业。如今出了阁,越发历练了。此事若交给这两夫妻去办,一定妥帖。”   皇上狐疑地看着林如海道:“爱卿举荐这贾府的人,是不是还想为荣府当日之事打抱不平?”   如海忙说:“臣不敢置喙皇上的家事。不过举贤不避亲,我向来是只看中才能二字的。”   皇帝叹了口气,说:“空穴未必无风,这荣府素日也是仗着元妃得罪人太多。听说还有放高利贷,收钱断人官司等事,给他们一个教训也不为过。这事朕心里有数,你就不必操心了。”   林如海忙点头称是。   沈蠡受到探春的推荐,受到脱脱不花的重用,于是在瓦剌扎下根来。原来此人与贾府一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,沈蠡正是受了此人之托,才来提点探春的。不知此人是谁?与沈蠡又是什么关系,请听下回分解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从这一章开始,本文基本上就已经脱离了原著(前八十回),发展成另外的故事了。另外金陵十二钗正册、副册还有没有婚配的,欢迎大家提名哈~   ☆、探春智谋平王庭内乱   上回说到探春经高人指点,提议瓦剌从事商业,受到了脱脱不花和也先的大力支持。那也先一走,林如海便提议让贾蓉负责监督丝绸制造等事宜。皇上最终应允了,在南京设立江宁织造局,认贾蓉为驻扎江南制造郎中,令他即日携家眷上任。   圣旨一到,各人欢喜各人愁。那薛宝钗自是欢喜的,她正想着就那几个铺头自己根本施展不开拳脚,如今有更大的空间,自是巴不得的。贾蓉也称愿不已,总算有个机会可以报效社稷,若是这差事办得好,还可光宗耀祖,省得爷爷每日看见自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。   贾敬却担忧不已,一来对贾蓉不放心,不知道他能不能办好这个差事,倒犯圣颜。另外一件事他不好说出来,这薛宝钗嫁到宁府也好几年了,却迟迟没有好消息传来,他望着抱曾孙子眼睛都望酸了。说来也怪,自从那一年王熙凤生下巧姐儿以后,整个贾府就没有再添过人口。若说男丁,更要追溯到李纨生的兰小子了。偌大的一个家族,皆是子嗣缘薄,叫贾敬如何不担心。   如今且说也先,既来了一趟中土,少不得要帮探春传递一回书信。因探春本是以公主身份远嫁,少不得要准备一封辞藻华丽的“家书”呈给皇室。另又假托她与贾府的四小姐惜春是闺中姐妹,请也先把真正的家书送到了贾府。   收到探春的家书,知道她在瓦剌一切都好,而且又有了身孕。赵姨娘连连念了两声“阿弥陀佛”,贾政和王夫人也放心了不少。另外探春还单独给贾敬一封书信,倒无意中告诉了他一个人的消息。原来当日提点探春的沈蠡,曾经在瓦剌边境处与一白衣蒙面的中原女子萍水相逢,因都是京都人士,在异乡见面颇感亲切,有过一段交谈。那沈蠡本走南闯北,自认为见识不凡。那日与这女子交谈,才发现自己平时只顾追求的蝇头小利,眼界还是太低。这女子一介女流,竟然能从大局着眼,分析局势头头是道,心中暗服。当日对探春的一番说辞,也是那女子的见解。只是这女子行踪不定,那沈蠡只见过一次,也并未留下名姓。也是沈蠡有心,白衣女子走后,他从地上拾到了一块拭琴的帕子。那帕子是贾府之物,探春如何不认得,遂疑惑不已。   也先回到瓦剌后,探春才知道荣府出事的消息。本来贾敬是下了严令不许跟探春透露此事的,因她是以公主身份出嫁,名义上与贾府并没有瓜葛。如今也只能各自保平安,没得白叫她操心,反而怕露出马脚,让瓦剌人对她的身份起疑。   但赵姨娘如何肯依?她自想着,探春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,如今贵为阏氏,吃香喝辣。自己却寄人篱下,自己一点光都沾不得,这是哪门子的道理?因此背着贾敬等,偷偷地买通了也先身边的一个随从递信给探春。   探春知道荣府被抄五雷轰顶。想起贾母等有家不能回就食不下咽,加上看到亲生母亲赵姨娘的责难,心中难安。没过多久,人都瘦了一圈。脱脱不花看在眼里,急得不得了,变着花样哄探春开心,探春却总是愁眉不展。探春也是有口难言,难道要向脱脱不花坦白自己的出身,请他相助母家么?那脱脱不花知道了会如何反应呢?万一他觉得被欺骗,起兵打回中原,那以往所有牺牲岂不是都白费了。   也先见探春反常,起了疑惑。稍一探听,就知此事与贾府有关。于是派出探子去调查,不多时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了个一清二楚。也先见中原皇帝竟然拿一个臣子庶女来糊弄他们,心中着实恼怒。本想去把真相告知脱脱不花,趁机羞辱他一番。后又想到,探春如今有孕在身,脱脱不花看得跟眼珠子似的,这会子就算去说,以脱脱不花的性子,反而会怪他多管闲事。   也先灵机一动,想出了一个主意。他趁着脱脱不花不在之时去会见探春,又把众人都屏退道:“阏氏近来消瘦了,可是为了一个‘贾’字?”   探春心中着慌,表面却强作镇定:“太师说什么‘真、假’,我却不明白。”   也先冷笑道:“阏氏不必跟我打哑谜,我都已经派人去查清楚了。脱脱不花那么爱你,如果知道你假以公主身份来欺骗他,不知会如何作想?”   探春一听此言,反倒笑了起来:“太师有话不妨直说。若你想揭穿我,早就去可汗那了不是吗?何必在这跟我绕圈圈?”   “阏氏果然是个聪明人!”也先哈哈大笑起来:“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。今儿我来这,就是来帮助阏氏排忧解难的。如今不但我可以帮你隐瞒身份,连你母家遭难一事我也可以帮忙去向那中原的皇帝施压。阏氏以为如何?”   探春冷笑道:“这么大的恩情,不知太师想要我拿什么来交换?”   “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。”也先得意得笑着,一字一顿地说:“阏氏必须听命于我,助我登上可汗之位!”   探春因太过担忧母家,因此马上写了一封书信给皇帝,上书因闺中密友家中横遭变故,心中难安,请皇帝看在往日情分网开一面。不过此信并没有寄到中原,那也先只是以此要挟探春罢了,又何必插手中原皇帝的家务事。   脱脱不花从那日起,突然就病倒了。王庭之人个个纳罕,那些下人都在偷偷议论,这脱脱不花身体一向健硕,大冬天能在冰下取鱼的体格,怎么会突然生了怪病?   眼看着脱脱不花身体一天比一天差,只剩下一口气在撑着,也先愈加张狂了起来。一天,他召开王庭大会,重议立储之事。   “大家也都看到了,可汗身体越来越差,国不可一日无君,本太师提议立先汗之子脱渺为储。”   此言一出,也先一党之人纷纷附和。   “即使可汗身体不好,可阏氏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,何必急着立其他人。”   “笑话!肚子里那个还不一定是男是女。就算是王子,可一个黄口小儿,如何管束我们草原上的雄鹰?”   持不同意见的臣子们争吵起来,场面乱哄哄的。   也先挥了挥手,示意大家安静下来:“既然多数人赞成,那这事就这么定了。脱渺,以后你就是我瓦剌的太子,你可别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期望!”   脱渺忙点头称是。   “本汗倒要看看,是谁敢背着我另立太子!是要反了吗?”众人听到声如洪钟的大喝,竟是脱脱不花搀着大腹便便的探春走了进来。那脱脱不花脸上一点儿生病的迹象都不见了。   众人忙下跪迎道:“参见可汗!”   也先见情形与他预想中不一样,恶狠狠地瞪着探春。脱脱不花在账外布下天罗地网,一声令下,有亲兵冲进来将也先拿住。也先大喊道:“你竟敢设计骗我,你不过是个贱人生的庶女,有什么资格当我瓦剌的阏氏!”   脱脱不花吼道:“够了!若不是阏氏这么做,我还不敢相信你竟如此歹毒,要置我于死地。我知道你嫉妒我的出身”,脱脱不花冷笑着说:“你军功比我多,但当可汗的却是我!但怎么办呢?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,本汗是先阏氏所生,理所应当继承可汗之位。事到如今,你还想造谣摸黑阏氏的身份,告诉你,趁早省点儿口舌!阏氏是中原公主,身份高贵,生下来的孩子也尊贵无比,将来等我死了,也是这孩子来继承大统。叫你那庶出的外甥别做梦了!”   也先还想说什么,早叫脱脱不花叫人将嘴塞住,拖下去了。   脱脱不花又威严地扫视了众人一眼:“以后若再听见半句诬陷阏氏的话,一律把舌头割下来!”   众人吓得都低下头,噤若寒蝉。   原来当日也先以身世机密来要挟探春,交给探春一包□□,要她每日在脱脱不花的饮食中下药。探春本无奈应承下来,后见脱脱不花对自己那么好,如果害他性命,岂不是连人都不配做?于是心一横,把一切向他托盘而出。脱脱不花大为震惊,但与探春相处这么久,他已深深地爱上了探春,对身份之事并不那么在意。于是夫妻二人商议配合也先演了这么一出戏。   那些原本跟随也先之臣,见也先竟使毒计谋害可汗,深为不耻。脱脱不花听从探春之计,趁机收买人心,使那些人都归顺到了他们这边。   不久,探春生下小王子,取名为脱固。脱脱不花大喜,下令立为太子。至此,脱脱不花总算坐稳了瓦剌王庭之位。此时有娇妻爱子在侧,那探春在政事上又时时能给他提点,正准备大展拳脚,让瓦剌人民过上好日子。      ☆、史太君仙逝定木石缘   上回说到探春与瓦剌可汗脱脱不花夫妻同心,将计就计,制服了也先。大权收回后,探春第一个事情就是向写信回中土,向皇帝求情将那荣府还给贾家之人。皇帝见探春言辞恳切,又感念她当日牺牲自己才得以保一方平安,心生恻隐。心想罢了,少不得找个时机把封条解了,让贾家人仍住回去罢。   正巧礼部尚书李秉忠觐见汇报今年会试结果。李秉忠奏道:“启禀圣上,今年会试人才辈出,礼部同僚这几日阅卷,共同推这三位为前三甲,请圣上过目。”   皇帝一看,那礼部共同推举的第一名不是别人,正是贾宝玉。遂拿来检阅,果然是好文章,只不过有点过于理想主义,稍显稚嫩。皇上点点头说:“就依你们的意见去放榜罢。”   一时春榜发出,贾府收到消息,宝玉拔了头筹,点了会元。皇上更是开恩将荣府解封,让宝玉等仍住进去。   林府的贾母闻听此信泪流满面,拉着贾敏的手道:“以前府里那些人只怪我偏疼宝玉,如今宝玉出息了,倒不枉我白疼他一场。”一叠声要搬回去。   贾敏笑道:“母亲何必忙成这样?如今荣府刚刚解封,想必里面都是乱糟糟的,何不等人收拾好再搬?”   贾母执意不肯,贾敏不放心,只得陪同贾母回去。那贾母人到暮年,经历这样的起起落落,虽然身在林府,女儿女婿尽心尽力服侍,但到底感觉是客边不自在。心中也常为贾家子孙担忧,因此这两年眼看着衰老之势惊人。   贾母颤颤巍巍走进阔别已久的荣府,那雕梁画栋仍是原样,只是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。那些树木倒都青翠峥嵘,只是长久无人打扫,园路上落满了枯枝落叶。贾母走在上头,嘎吱作响。贾政、王夫人等听到消息早已飞奔过来,一时相见,一行人相对泪眼无言。   不一会儿,宝玉赶回来,他自从上回王夫人撵晴雯怄气去了贡院,已经好几年没回过家了。如今看到熟悉的家园变成这副摸样,不由得悲从心来,抱住贾母放声大哭起来。贾母也老泪纵横。   贾敏少不得安慰道:“宝玉,快别招老太太哭了,当心老太太身体受不住。如今不都已经苦尽甘来了吗?”   众人这才渐渐地止住了哭声。当晚,贾母就病倒了。贾敏等焦心不已,求医问药,总是不见好转。   那日贾母稍微精神了一些,倒坐了起来,屏退了众人,单留着贾敏拉着她的手道:“你不必忙了,没得倒累坏了自己的身子。我的身子怎样自己心里清楚。”   贾敏道:“母亲千万别这么说。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了,接下来还有大把的福要享呢。”   贾母道:“你不必宽我的心了。我享了一辈子的福,临老了,能在自己的家里寿终正寝也是我的福气。只是还有一件事没有办完,即使死了,也不瞑目的。”   贾敏流泪道:“母亲有什么事?女儿一定替您办到。”   “宝玉的婚配还没定,我心中难安。”贾母说:“那傻孩子的心事我知道,只是不好说出来。他心里早有了人,就是你家玉儿。能不能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,成全这两个孩子呢?”   贾敏一听,颇感为难。倒不是不喜欢宝玉,只是她这么多年再无所出,心中早就有留着黛玉招婿的想法。贾家将宝玉看得跟活龙一般,必不肯招婿的。倘若把黛玉嫁出去了,谁又来继承林家的衣钵呢?因此,只含泪笑道:“这主意极好,我回去就跟如海商量。”   贾母笑道:“你既答应,我就放心了。你且回去罢。”   众人一时进来,只听见贾母对着东南角床边喊道:“代善,是你来接我了吗?”说着头一歪,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,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众人放声大哭,将贾母与代善合葬了。丧礼倒也办的风风光光。以往那些见风使舵之人,见宝玉高中会元,又有探春贵为瓦剌国母,忙不迭赶来拜祭。   贾敬办完贾母的丧事,心中越发沉重起来。贾府这些年来,只见有人死去,却未添新生,长此以往,人口凋零,还谈什么重振门楣呢?   这些年,祭祀田产管理得不错,子孙们进了学堂,也比以前进益,婚配之事也称心。只是这人口之事,贾敬是束手无策,一点儿办法也没有。只得打发人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去求医问药。   贾母仙逝几月后,贾敬信步游到玄真观,遇到两个人。这两人中一个邋里邋遢,自称癞头和尚,一个住着拐杖,自称跛足道人。   那跛足道人说:“你这人明明是翻过筋斗的,却还是这么痴。命中无子是天缘,那凡间的药如何能治?”   贾敬忙拱手作揖:“大师可有仙药能解我心中烦忧?”   癞头和尚哈哈大笑起来:“算你问对了人。我这里有一帖药,专治妇人之疾,药到病除。”   跛足道人道:“我这也有一帖药,专治男子之症。如今你拿这药拿回去回去,各自煎好服下,保管心想事成。”   贾敬连连作揖。只一抬头功夫,那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都已不见了踪影。贾敬知道遇到世外高人了,忙小心翼翼把给的药收好。   因那药只有一帖,贾敬思忖着要给谁服用。当务之急,当然要先给贾蓉和薛宝钗。但贾蓉如今在南京担任织造郎中,尚未回家,因此耽搁了下来。   那日林如海正巧听贾敬说起此事,回来便说与贾敏听。这贾敏却动起了心思。贾母临终前的嘱托犹在耳边,贾敏还是左右为难,下不了决心同林如海商议。如今知道贾敬那有这等神药,贾敏想着,虽与林如海皆已人到中年,养孩子也不算太晚。若贾敬这仙药能起效,让林府得一个孩儿,黛玉再嫁过去也未尝不可。遂来贾府向贾敬讨要仙药。   贾敬正恨不得这仙药再多十帖,不止贾蓉,连贾珍、荣府贾琏等等每人发一帖才好。突见贾敏来讨,着实舍不得拱手相让。转念一想,那林如海年过半百,膝下只有一个黛玉,若是连她也嫁到贾府来了,林府确实寂寞。蓉儿琏儿到底还年轻,以后不怕没有机会填子嗣。再说,若没有林家,只怕贾府也撑不到现在,这份恩情理当回报的。于是把仅有的一帖药给了贾敏。   贾敏与林如海吃了仙药,果然有了身孕。贾敏乐呵呵地戏称自己是老蚌怀珠,林如海也喜笑颜开。那贾敏怀胎十月,生下一个男孩,命唤林梁玉。   贾敏生下林梁玉后,才将贾母临终所托向林如海和盘托出。林如海道:“我早就看出来这两个孩子与旁人不同。若论根基、家世,虽如今略差一点,大约也是配得上的。”   贾敏忙说:“宝玉这孩子也争气,如今考了会元,再过三年参加殿试,只怕要超过你这个探花爷呢!”   林如海呵呵笑起来:“若是能超过我更好了。只是实话告诉你,我并不看好这宝玉走仕途。”   贾敏问道:“夫君为何这么说?”   林如海说:“自古以来,读书人就分两类。一类功利之心更甚,把成败对错当成做人的准则,这种人在官场上如鱼得水。另一类人,喜欢冷眼旁观,活在自己的世界里。这种人做了官也会很痛苦。”   “也就是夫君以前说过的‘入世’与‘出世’?”贾敏问:“那这宝玉就是出世的一类人么?”   “看他的言论,倒有□□成像。”林如海说:“其实不仅是他,连我自己也是出世之人,如今做这个御使大夫,也不是我心中所愿。如果可以选择,我倒更宁愿似陶潜一般,‘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’。那才是我更想要的人生。”   “夫君如此说来,竟连我,连黛玉也都是出世之人呢。等梁玉长大了,夫君告老还乡,我们一起找个风景好的地方隐居,再不管这俗世之事,如何呢?”贾敏道。   “是啊,不是一家人,不进一家门嘛。”林如海笑眯眯地说:“还是敏儿懂我的心意。”   “这么说,夫君答应黛玉与宝玉的婚事来了?”贾敏问道。   “黛玉的婚事,让她自己做主吧。”林如海说:“只要女儿幸福,我有什么不答应的?”      ☆、薛宝钗妙计解疑难   上回说到贾敬在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那得了仙药,贾敏和林如海吃了仙药果然得了一子。这件事以后,仿佛什么魔咒被解开了,不久以后,宁府的甄英莲、薛宝钗、荣府的王熙凤分别都得了一子。   贾珍和甄氏之子取名贾芙,薛宝钗贾蓉之子取名贾策,王熙凤贾琏之子取名贾桂。贾敬乐得嘴都合不上了,分别送上大礼,嘱咐他们好生抚养。   贾蓉如今做了父亲,一下子觉得责任重大起来,越发勤谨办差。那瓦剌人得了头一年定的二十万匹丝绸等货物,转手买给色目人,大赚了一笔。这几年胃口愈发大了,不仅定的丝绸翻了一倍,连瓷器等也增加了许多。贾蓉不仅要盯着织造局,还得调度窑厂以及茶农。皇上见贾蓉织造局的差事办得妥帖,干脆设立了贸易局,让贾蓉总管与瓦剌贸易等事宜。   那薛家的产业中本就有绸布行,只是以往只管买卖,不事生产。薛宝钗趁机写信跟薛姨妈商议,拿一笔银子出来,购置织布机开个织布厂,让薛蟠学着打理,若是生产出来的丝绸符合标准,织造局可全盘收购,利润也可保障,比开铺子做生意保险。   薛蟠一听连连摆手:“连那铺子上的是都亏了老伙计帮我看着,猛不头地叫我管个织布厂,我可没那能耐。不去不去。”   尤三姐一把拎住薛蟠的耳朵,说:“有什么不能的。又不叫你亲自织布,不过仍是叫老伙计帮你管着,你去盯着不叫人偷奸耍滑就是了。再不然,还有宝钗妹子帮你呢。”   那薛蟠嘿嘿地笑着揉了揉耳朵:“还不是舍不得你跟松儿。”原来薛蟠与三姐这些年也得了个男孩,取名薛松。   三姐道:“南京能有多远,男人要建功立业就不能总窝在家里,你且去吧。松儿和妈我会替你照顾好。”   那薛蟠无法,只得去了。   薛宝钗又见夏家产业中本有茶叶行当,于是写信给薛蝌,叫他花些时间摸清楚茶叶生意的门路,将来必有用处。   勘勘又是一年忙到年尾,总算把所有货物都准备妥当,只剩下运送事宜。那负责运送之人不是别人,正是冷面二哥柳湘莲。柳湘莲武艺高强,车队沿途有他护送,自然稳妥。   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。几天后,柳湘莲派快马来回报,路上遇到暴雨,马儿受惊狂奔。安抚下来一看,其他倒没什么,瓷器碎了大半。   贾蓉一听急得不知如何是好,一叠声叫人召窑厂的负责人再去烧制一批瓷器出来,又怕误了跟瓦剌约定的时辰。宝钗道:“不必急成那样。莫若先写信给三姑娘,叫她去跟可汗说说,多给些时日不是难事。只是有一样,瓷器始终都禁不起颠簸,这次遇到暴雨,下次遇到山洪如何呢?倒是要想个法子,才能一劳永逸。”   贾蓉道:“已经叫人做了木头架子固定,中间多多地塞稻草。以往都是这样的,没想到这次还是碎了。”   宝钗不言语,心中想到,这木头架子和稻草本是无用之物,与货物一起,多了太占地方,少了没用处,实在不算是好办法。她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,只听见策儿在后院大喊:“娘亲陪策儿玩。”。宝钗微微一笑,朝后院走去。   策儿正在草地淘蟋蟀,只听见蟋蟀的叫声霍霍作响,却难觅踪迹。贾策好不容易找到一只,结果蟋蟀一蹦,蹦到草丛中又没影了。他气鼓鼓地说:“娘亲,快帮我呀。今儿孩儿非要抓到这个小东西不可!”   宝钗看着好笑:“发蒙的年纪了,还是这么淘气。今儿有没有背《千字文》呢?”   策儿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,哭丧着脸说:“娘亲,昨儿才背完《三字经》,总得让人歇歇吧。”   宝钗笑着说:“好,好,今儿让你歇一天,明儿再接着背。”   贾策在草地上活奔乱跳,薛宝钗却被一块石头看住了。原来那块石头也是近日贾策淘气扔在那草地上的。石头压着青草,可那些青草并没有被活活压死,而是拼命从石头底下探出头来,吸收阳光和雨水。短短几天功夫,那石头竟被几棵小草给顶开了几分。薛宝钗看到心中触动,想到如果能以活的植株在瓷器之间相隔,岂不是能保瓷器不至相互碰撞?但活的植株总离不开泥土,终归不妥。   到了吃饭时间,贾蓉薛宝钗夫妻两还是愁眉苦脸,草草地扒了几口了事。贾策渐渐地懂了一点事,见到桌上有一盘油盐炒豆芽,想着娘亲素来爱吃,便用筷子夹起来送到薛宝钗的碗里。那贾策只是个稚童,刚刚学会使筷子,如何夹地稳,啪地一声洒了一桌子。   贾蓉忍不住训斥了几句。薛宝钗看着那些豆芽,心中一亮,大声说:“我想到好主意了!在稻草里铺满黄豆,再命人洒上水,这黄豆得了水会发芽,形成支撑,这样就算马车颠簸,也不怕碰撞了。”   贾蓉也眼睛一亮,惊喜地说:“这主意很是,我咋想不到这个呢。如此,那些大花瓶之类的可用黄豆,小碟子小碗用绿豆更妙。”   宝钗笑道:“夫君考虑得很周到。”   柳湘莲依计将这批货物运送到了瓦剌,瓷器完好无缺。卸货的时候,那瓦剌商人见盘子之间长出小苗来,都好奇不已。   探春派出沈蠡来办理交接,沈蠡一见,啧啧称奇,深感佩服。因那瓦剌一向缺少新鲜蔬菜,沈蠡便命人将豆芽捡那鲜嫩的收了一些,叫厨子炒了给探春送去。   探春见到家乡的蔬菜,眼泪都快流出来了。她对脱脱不花说:“还记得未出阁的时候,一次嘴馋,还打发丫头拿五百钱叫小厨房炒了一盘油盐炒枸杞芽。那味道至今还记得。如今离家万里,这会子只怕五百两也没处买去。”   脱脱不花说:“这值什么?阏氏既喜欢,下次就叫商队多带一点就是。”于是这油盐炒豆芽,因为王庭的阏氏喜欢吃,整个瓦剌上下于是跟着风靡起来,成了一道名菜。那边境村民中有那脑筋活络之人,贩了大量豆子来瓦剌发卖豆芽,竟因此发了大财。   那薛宝钗利用黄豆解决了瓷器碎裂问题,又在考虑新的问题。运送的物品中,丝绸与茶叶的利润是最稳定的,运送也方便。最麻烦的是瓷器,因为有易碎的风险,因此利润风险都最大,就连运送的成本也是最大的。   薛宝钗冥思苦想也没想出更好的主意。一日天降大雨,贾策来给宝钗请安,竟没有披雨具,淋得跟落汤鸡一般。薛宝钗又是气又是心疼,把跟着贾策的丫头骂了一遍。贾策道:“娘亲不要骂她们,是策儿不肯穿雨具的。”   宝钗道:“这可奇了,下这么大雨,为什么不穿呢?是不是娘亲给你置的雨具你不喜欢?”   贾策道:“并不是,就是因为那套雨具太精美了,策儿怕弄坏了,总舍不得用。”   薛宝钗又气又好笑:“你怎么小小年纪,倒有这买椟还珠的怪毛病。”   贾策问道:“娘亲,什么叫‘买椟还珠’呀?”   薛宝钗叫人给贾策擦干身子,抱他坐下来,说道:“‘买椟还珠’是一个故事。讲的是古代楚国有个商人,有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想要出售。这个商人做了一个缀满宝石的盒子,把珍珠放在里头。有一个郑国人看到了,把盒子买下来,仍将珍珠还给了这个楚国人。”   贾策笑道:“娘亲的意思是说,那雨具是盒子,策儿才是那颗珍珠对吗?”   薛宝钗点着贾策的鼻子道:“聪明。以后可不要做这样的事了。东西再好也不值什么,哪有我的策儿身体重要?”   贾策吐了吐舌头说:“知道啦娘亲,策儿再也不‘买椟还珠’了。”   薛宝钗将贾策抱在怀里,摩挲着他的头,心中满满的幸福。   买椟还珠?薛宝钗突然想到,他们也可以借用这个古代楚国商人的法子。   她马上去找贾蓉商议,贾蓉一听拍案叫绝,立刻着人去办。贾蓉叫人挑了一些纹理漂亮的木材,按照中原时兴的花样,请木匠师傅雕刻出各种寓意吉祥的花鸟兽虫,做成精致的木匣。那些木匣大小不一,大的能装下比肩的花瓶,小的能放一打碟子。   匣子的间隙,统统用品相不佳的碎末茶叶填充。那些上等茶,可以高价卖给贵族。这些填充的碎茶,则贱价处理,能卖几个钱算几个钱,也给那些吃不起茶的平民尝个味。   这批货一运到瓦剌,那些商人直呼大开眼界。那匣子竟比瓷器还受欢迎,不久就发展成了最抢手的货品。瓦剌女子出嫁时,若是嫁妆里有一件这样的匣子,别的姑娘们都会艳羡不已。   而那些碎茶叶却经历了一些波折,只因有个伙计动身的时候去了茅房,没听到柳湘莲训话,不知道匣子里装的不是绿豆而是茶叶。因此他还按照上回的吩咐,一路定时定量喷水。到瓦剌一看,那一车的茶叶全都发霉了。   柳湘莲一见那些茶都变了颜色,变得黑糊糊的,只好全部将其倒掉。有个牧民正巧经过,见那经过发酵的茶叶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。一时好奇,就拿了一点回去,没事就拿出来闻闻。   此人妻子煮马奶的时候,那才三岁的儿子顽皮,见爹爹把那黑糊糊的茶块当宝贝一般,趁着大人不注意一把扔进了奶锅里。这一煮香飘四溢,整个帐篷里都充满了这味道。这个牧民大着胆子尝了一口,既没有茶的苦涩,也没有马奶的膻腥,反倒口感爽滑,浓香醇厚,好喝极了。   那些牧民因饮食单一,常吃的都是牛羊等膻腥之物,容易消化不良,屡屡腹痛。这茶块加马奶煮出来的饮料最是消食解腻,喝过后,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。牧民如获至宝,将此法推广开来。从此,奶茶成为了草原游牧之家必备之物。      ☆、空谷幽兰木石归隐   上回说到薛宝钗妙计解决了贸易运输上的难题,更因一个伙计失误无意发现了茶叶发酵之法。后薛蝌潜心研究,通过控制发酵程度,做出了乌龙茶、红茶、黑茶等品种,风靡中原外邦,这里不再细赘。   如今且说林黛玉已经到了出阁的年龄,因贾母临死保媒,那林家又添了男丁,林如海与贾敏遂同意了黛玉与宝玉的婚事。林黛玉嘴上不说,心里对这位衔玉而生的表哥一直都是另眼相待的。如今既定了婚约,也是趁心如意,再无他话。   一日,黛玉晚上入梦,飘飘荡荡来到了三生石畔,只见神瑛侍者在浇灌一棵仙草。那仙草得了雨露,逐渐修炼出了人形,自称绛珠仙子。那绛珠仙子对神瑛侍者说:“上仙浇灌之恩,无以为报,但愿能把三生的眼泪还给你。”说着那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同时转过身来,林黛玉一看,哪里是神瑛侍者,分明是宝玉!而那绛珠,竟长了一张跟自己一摸一样的脸!林黛玉吓得大叫一声,惊醒过来。   晴雯在外间值夜,她晚上向来睡眠轻省,听到黛玉叫声,忙地支起蜡烛查看:“姑娘这是怎么了?”   “并没有什么,不过是做了个梦。”黛玉额头上出了一层蒙蒙细汗,眼睛半梦半醒地睁着。   “梦都是假的,姑娘别怕。”晴雯安慰道:“以前在宝二爷房里的时候,他也经常晚上做噩梦来着,这些年也不知道好些了没有。”   “哦,他做的什么梦?”黛玉问。   “二爷总不说出来,究竟他梦到什么我也不能知道。”晴雯笑着说:“只是有一回听到他大喊‘什么混账金玉良缘,我偏只要木石前缘!’那还是薛家姨太太刚搬来的那阵子的事了。”晴雯说完叹了一口气,这些事还历历在目却又仿若隔世一般。   如今晴雯在林府倒比在贾府过得舒心,那林府人事关系简单,贾敏也是也省事的。她与黛玉名义上是主仆,实际上黛玉把她当姐妹一般,从未亏待过她。因此晴雯痴心想着能一辈子都跟在黛玉身边也是好的。近来听到府上都在讨论黛玉的婚事,晴雯心中很是矛盾,一方面她乐于见到宝黛一对璧人得偿心愿,另一方面又担忧王夫人刁难。   随着日子临近,晴雯越发忙碌起来。因她针线上功夫最好,因此黛玉的嫁衣大多都是晴雯做的。那晴雯没日没夜地绣着,眼睛都熬得通红。黛玉看见心疼,劝了好多次晴雯总不听。   “我的好姑娘,由得我去吧!就当是我报答姑娘和宝二爷的一份心。”晴雯说。   晴雯就这样日夜赶工,将嫁衣做成。黛玉一看,正红色的宽袍大袖上,衣领两边各绣着一支并蒂芙蓉,风清玉露,雍容华贵。四方的喜帕上绣着鸳鸯戏水,栩栩如生。最用心的当属那副霞帔,用滚边金线绣着纹理分明的龙凤呈祥,缀着明黄络缨,光彩夺目。   黛玉本打算带着晴雯,作为她的陪嫁丫头一起去贾府。但晴雯却总不愿意。她说:“姑娘的心意我知道,但我已经发过誓再不回去的。姑娘就由得我留在这服侍老爷太太吧。”黛玉虽不忍,也只得答应了。临走前还千叮万嘱要贾敏给晴雯寻一门好亲事。   新婚之夜,那宝玉应酬完宾客,回到室内。见新娘盖着喜帕,端坐在床沿。宝玉喜不自胜,用秤杆挑起喜帕,只见黛玉面若桃花,俏丽似仙子下凡,不由得看呆了。黛玉见他那副呆样,拿一把团扇遮住脸,抿着嘴偷笑。喜娘在旁吆喝起来,于是宝玉依言行礼不提。礼毕众人散退,宝玉拉着黛玉的手说:“自从第一次见妹妹,就一直把妹妹放在心里,做梦也不敢忘了你。如今终于得偿心愿了。”   一席话把黛玉说得满脸飞红,她低头说:“做什么拉拉扯扯的。”,想把手抽出来。可宝玉攥得紧紧的,嘻嘻笑道:“现在你可是我合法的妻子了,别说拉手,再羞人的事也有呢。总之,这辈子再不跟你分开了。”   第二日清晨,宝玉醒来,看到黛玉已经起床梳洗完毕,端坐着等他了。见宝玉醒来,黛玉打趣道:“会元爷醒啦?快起来罢,别误了拜见长辈的时辰。”   宝玉吨囊着说:“唉,总是这些虚礼。害的我想多跟娘子亲近一会儿也不成。”   黛玉笑道:“都成亲的人了,还是这么着。我且问你,若是以后高中状元,入朝为官,见了皇帝,还这么任意妄为,胡言乱语的可行么?”   宝玉道:“什么状元。别人不知,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么?我本就不爱读书,当年要不是老太太说,没功名在身,岳父大人恐怕不肯将你许配给我,我才不去读这劳什子书呢。”   黛玉歪着头笑道:“敢情你以前都是为了我读书的呀?”   宝玉翻了个身,胳膊支着脑袋,无辜的眼睛对着黛玉眨巴眨巴:“可不是么。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,娘子,我可以不去参加那个什么鬼殿试了么?”   黛玉笑着说:“这话你倒别跟我说,去请示公公婆婆是正经。”   一对新人总算收拾妥当,携手去给长辈敬茶。   “什么?你不想参加殿试了?”王夫人惊诧地叫起来:“那怎么行?皇上就是看中你会试文采出众,才将府邸还给我们的。怎么好好儿地冒出这话来,是不是又听了谁的挑唆?”王夫人说到最后,还特意重重地看了一眼黛玉。   其实王夫人经历了这么多变故,又过了一段寄人篱下的日子,已经把往日的傲气消磨得差不多了。但如今否极泰来,见宝玉中用,想着母以子贵,那争强好胜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。她本不喜欢黛玉,但当时情形由不得她不答应。王夫人也不得不承认如今能娶回黛玉,已经是高攀了。因此,她生怕黛玉会因此压过宝贝儿子一头,因此总想着在黛玉面前立规矩,压弹黛玉。   “太太何必拉扯别人。你还不明白吗?我又不是那做官的料,没得去白混时间。”宝玉说。   “胡闹!圣上看重你是你的荣耀,你这个不孝子,竟然把皇恩不当回事。是不是又想挨板子了?”贾政怒气冲冲地说。   “好啦,老爷,宝玉如今已经是会元,不是小孩子了,不要动不动就喊打。”王夫人劝道,又对着黛玉说:“宝玉媳妇,你倒是要多劝着他一点,别叫他胡闹。”   黛玉见王夫人左一句右一句都拉扯着自己,连眼圈都红了,不敢强辩,只得点头称是。   宝玉见状又犯了痴病,一回房就唉声叹气。小两口相对无言,半晌,宝玉开口道:“没想到我即使考了功名在身也护不了你周全。”黛玉摇摇头,说:“我不怪你。”   宝玉说:“你知道我一向最讨厌这些礼教,一层一层压在头上感觉透不过气来。不如我们一起隐居山林吧,找个依山傍水,风景秀丽的地方。我们可以吟诗作画,闲了一起登山远眺,或者泛舟游水。做一对自由自在的神仙眷侣,不为五斗米折腰,那才是名士自风流。”   黛玉笑道:“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。若是肚子饿了,你就去湖里打鱼,我帮你织网,就跟画里的渔翁渔婆一样,如何呢?”   宝玉被黛玉描述的场景逗笑了:“哪里就穷成那样?随便带点银子走,就够我们俩吃一辈子了。”   小两口在屋里玩笑,却被另外一人听到了,原来是王夫人打发袭人来送一样东西。那袭人见两人聊到这话,急得东西也不送了,拿起脚来就跑到王夫人那,上气不接下气地说:“太太,大事不好了。宝二爷和二奶奶在商议要离家出走去当渔夫呢!”   王夫人一听,那还了得。紧赶慢赶过来,见到宝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:“我的儿,你可千万走不得呀!我五十多了只剩你这根独苗,你要走了,可叫我怎么活?”   宝玉见王夫人又来这套,皱眉说:“我从小到大看到你们斗来斗去,我都看腻了。我在家时你们不肯消停,我要走了又要阻止,到底要怎样才合太太的心意?我倒正想起一件事要禀告太太。太太难道忘了,二房可不止我这一根独苗的。如今圣上让我们家人都搬回来住了,那珠大嫂子和兰小子可都还在外家寄居,请太太好歹早点把人接回来,好好教导才是。”   那袭人看王夫人劝不住宝玉,急的跪下了:“宝二爷,求你看在往日我尽心尽力服侍的份上,听我一句劝罢。”   宝玉看袭人哭得梨花带雨,因两人始终有旧,终究不落忍,将袭人搀起来道:“我有个兄弟名唤蒋玉菡,原是忠顺府上唱小旦的,长得比女子还俊俏。上回抄家忙乱时曾见过你。他对你颇有好感,频频跟我问起你的事来。如今他在城外添置了一个山庄,日子过得不错。若是你愿意,我可以帮你牵红线,嫁过去就是平头夫妻,自己当家做主,比在大户人家做姨娘强。”   袭人跟宝玉也不过为了前程着想,如今见宝玉替她考虑周全,也就同意了。   宝玉见诸事安排停当,心中别无牵挂。一次趁着陪黛玉回林府,向岳父岳母详细说明后,就没有再回家,径自携黛玉出了城门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     ☆、兰桂齐芳祭祀永继   自上回宝黛携手隐居后,贾府之人再也没见过二人的踪影。只是有一回史湘云与卫若兰夫妇出游时曾在终南山见过二人一面。王夫人成天以泪洗面,亦无可奈何,只得听从宝玉临走之言,将李纨、贾兰母子接回家来。从此王夫人依傍着这个儿媳和孙子,那赵姨娘依傍着贾环度日,二房这两位倒也相安无事。   那大房的贾赦年事已高,自从贾母去世,仿佛主心骨倒了一般,每日都是恍恍惚惚。只因当年贾赦一直觉得贾母偏心,憋着一口气作天作地也只是想让贾母关注自己。可老太太这一走,贾赦痛哭流涕,反而成了最伤心的人。没多久,就一命呜呼了。那邢夫人见贾母、贾赦都走了,她本无儿无女,准备回娘家去跟着弟弟过活。可迎春和石勤砚苦留,要颐养邢夫人天年,邢夫人见迎春等如此恳切,心中着实感动,也就留了下来。   一日,那王狗儿家媳妇刘氏来贾府,原来她那儿子王板儿,自从附学读书,十分刻苦上进。没想到在去岁会试上,高中举人。正巧有个知县空缺出来,那板儿就补了缺,做了一个小小的七品官。那王狗儿家这些年得贾敬赏赐不少,累计了一笔银子,见儿子中用,遂拿出积蓄来盖了个楼房厦厅,学贾府的样子也修了个齐整的花园。虽无法跟大观园相比,也算小巧精致了。那刘氏因感念贾府对王家的恩德,那园子一盖好,就急着来拜见贾府的主子们,请他们赏脸去喝一杯水酒。   贾珍因跟狗儿不打不相识,这些年来交情匪浅,自然要去的。贾敬也因狗儿管理田庄得力,如今儿子出息了,少不得也要去祝贺。那刘氏又去荣府拜见,贾政如今诸事不管,王夫人吃斋念佛,都推不去。只有王熙凤,一听说是刘姥姥家有喜事,早就答应了。   众人到狗儿宅子里一看,果然小小巧巧,别有一番景致。刘姥姥牙都快掉光了,精神倒还好,见到贾府来人了,非要出门迎接。那刘姥姥一把拉住王熙凤的手,说道:“如今我们家有这个光景,都是托了奶奶们昔日照顾呀。”一时又叫板儿出来磕头。众人连说:“免了免了。如今他再不是稚子小童,也是一方的父母官了,不能动不动给别人磕头的。”   刘姥姥便指着板儿说道:“也不知是那一辈子修来的福气,从小儿也跟公子哥一般的读书,庄稼人干的活儿从没让你挨过一根手指头。如今做了官,也不能忘记庄稼人的本分!若是让我听到你做了什么为非作歹的事,不但你爹娘,连我老太婆都不能饶了你。”   板儿笑着说:“姥姥,怎么好好儿地,说到这上头了。孙儿必勤谨当差,您老放心罢。”   众人都笑道:“姥姥多虑了,依我们看,板儿就很好。瞧他一脸正气,必然将来能做个青天大老爷的。”   刘姥姥说:“主子奶奶们,你们就别取笑我们了。”   王熙凤道:“可不是取笑,都是我们的心里话呢。我家桂儿成日家念叨要像板儿哥哥一样读书出息,这孩子我也是越看越爱。”   甄英莲打趣说:“你既这么喜欢,不如将你家巧姐儿定与他。”   刘氏正在上茶呢,听到这话赶紧说:“奶奶们只管开玩笑,我们可禁不起呀。”   甄英莲道:“有什么禁不起的。难道你见我们贾府如今大不如前,琏哥儿又没有官职在身,配不上你们家的知县么?”   刘姥姥笑着说:“不是奶奶这话,我们根基浅薄,只怕荼毒了千金小姐呢。”   王熙凤也笑着说:“这话没得打嘴。这些年起起落落,我也算看透了。当日我们府上遭难时我就跟琏二爷提过,以后巧姐儿婚配,不求富贵,但求人物品貌好。要知道这女儿家不比男人,若是遇上那不懂得知冷知热的,一辈子心里苦楚也没处说去。”   那板儿一听话说到这儿,赶紧扑通一身跪下了:“求奶奶将巧姐儿许配给我,我这辈子一定好好呵护她。”   王熙凤倒唬了一跳。原来巧姐儿曾女扮男装跟着弟弟贾桂去过家塾一段时日,刚开始她只是觉得好玩,后来见梅先生上课有趣,越发欲罢不能。后来还是王熙凤发现巧姐儿做的女红竟一点儿也没动,以为她偷懒,对她管束严格起来,以致她再也没找到偷偷溜出去的机会。   板儿与桂儿一向交好,知道了其中的秘密。他见巧姐儿身为一个女孩儿如此好学,不觉有趣。于是每日放学后,将梅先生所教授的内容写下来,拖贾桂送给巧姐儿。一来二去,两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。   王熙凤不知这段公案,但看板儿一表人才,越看越喜欢,遂回家与贾琏商议,加上贾桂又在旁一力撺掇,最终夫妻两同意了这门亲事。   史夫人见连巧姐儿都许了人,而惜春这个当姑姑的还八字没一撇,不由得着急起来,催着贾敬要给惜春找个人家。   贾敬虽只有这么个宝贝闺女,倒想多留几年的。见史夫人如此说,到底还是对此事上了心。   那上门提亲的男子,惜春却一个也看不上。史夫人不知何故,遂假装闲聊问惜春道:“我的春儿眼光倒是挺高,是不是看你三姐姐嫁到王庭去了,也想当王妃呢?”   惜春道:“若说起王妃,我们家倒有两个。不过呢,大姐姐也好,三姐姐也好,女儿并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。皇室规矩多,又妻妾成群,一点儿自由都没有。”惜春如今想起元春的遭遇还是心有余悸。她以为大姐姐是死于宫中争权夺势,并不知道元春如今游历天下,海阔凭鱼跃,天高任鸟飞,一个人倒也过得自由自在。   如今且说探春改革以来,瓦剌一改之前游牧生活的苦寒,日子过得越来越好。而中原,尤其是江南地区的百姓,因为增加了这项产业,越加富庶起来。皇上因感探春之德,也为了加强两家联系,正巧他的十皇弟东宁王水滢到了娶妃的年龄,于是有意在贾府挑选适龄女子婚配。   贾府如今适龄未嫁女子只剩下惜春一个。惜春不知道是怎样的人物,本十分不情愿,又不敢抗旨不遵累及父母,只得嫁了。洞房里,她第一次见到水滢,只见他面如美玉,眼似星尘,不由得心动不已。惜春孩提之时曾在秦可卿葬礼上与北静王有一面之缘,从此认定北静王是这世间最才貌双全之男子,没想到这水滢竟比北静王还俊美几分。最难得的是这水滢虽位居王爷之位,却性格谦和,一点架子也没有。那水滢对政务一概不管,乐得当个闲散王爷,因此那多疑的皇上才容下了他。如今娶了惜春,夫妻两人每日家风花雪月,吟诗作画,倒也是伉俪情深,不作他想。   此后又过了若许年,那贾芙、贾桂、贾兰等都长大了。贾敬已经胡子花白,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还在操心个不停。突然听到有人来报信,贾兰殿试成绩入了二甲。贾敬叹道:“自我之后,我们贾府总算又出了个进士出身的人物。”后又传来消息,皇上亲点为翰林院编修,入负责编修典籍等事务。   此后贾兰因修撰《盛世大典》有功,破格升作给事中,专管替皇帝起草重要诏书。那皇帝见他勤勉,封了其母李纨一个诰命夫人之衔。李纨泪流满面,她守寡一生,如今戴上这凤冠霞帔,也算是熬出头来了。   贾芙因其母甄氏醉心诗词,受她影响读书十分勤勉。此后,贾芙和贾桂考中进士及第,一个在任工部侍郎,一个下任到地方做了知州。   贾敬见子孙们都出息,如今贾家之子孙在各处已扎稳根,加上外邦的关系,即使犯了什么事,皇上也不能轻易动的。遂慢慢放下心来,将家中事务尽数转交给贾珍。一日晚上,贾敬做梦,竟又荡悠悠回到了太虚幻境,只是这回等待他的并不是警幻等仙姑,而是宁荣两位国公。贾敬拜见道:“孙儿贾敬拜见二位国公,这一世幸不辱命,好歹贾家没在孙儿手上败落。”宁荣二公点点头道:“我们都知道,辛苦你了。既任务已完成,你也可以回来了。”   贾敬听到此言,知自己命数已到。咽下最后一口气,随着宁荣二公去了。    小说书本网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。